“嗯?”声音空置一会儿才响起,“你那时候为什么亲我?真的只是为了逼走李恒吗?”韩珉笑了一下,“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了?”黑暗里,谢时玉却没有笑,只是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一片混沌,“你是不是为了让李恒死心,做过很多类似的事?”韩珉蹙了下眉,“有一部分吧。但更多的还是另一个原因,”他面朝着谢时玉,楼道外射进来的月光照亮了他一半的侧颜,半明半暗,模糊了边缘,“是我想要这么做。”“那时候在楼道里牵着你走时,我就想这么做了。”很甜将韩珉送回家后,两人分开了快一周,双方工作都有条不紊上了正轨。尤其是韩珉那边,所有设计稿都敲定开始打板,然后沟通秀场布置和参展人员等事宜,交际这块,陈修比他更拿手些,韩珉有伤,不适合出去喝酒拉关系,跑来跑去,就主要盯服装厂的进度,再加上工作室本来一批老客户的定制维护,虽然杂乱,总体而言比之前相对清闲一些。谢时玉却很忙,最近春季流感高发,儿科门诊全都是发烧咳嗽的小孩,走廊天天被抱着孩子的父母挤满。忙到脚不沾地,天天看不到正中高挂的太阳。虽然没有见面,联系并没有断。早上晚上发一句问候,韩珉会提醒他三餐,尤其是午饭,谢时玉有时候忙过头就忘记食堂的饭点,韩珉发现几次后,定了时每天准时准点给他发消息。谢时玉没两天就习惯了看到人的消息后再去食堂,他发现人特别容易有依赖性,韩珉让他不用分神,他也就懒惰了。有一天他没收到提醒,就真忘记去,生生饿过了饭点。事后韩珉说自己被客户绊住了,问他有没有去食堂,谢时玉才意识到去看时间。他之后回忆起来,自己明明早就有饥饿感了,可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所以完全没有自己主动行动的想法。人潜移默化中的改变,竟这样迅速。谢时玉有时走过医院连廊,透过玻璃窗看到小花园里开的花,也会拍张照片发给韩珉,吃到好吃的,看到好看的,收到了病人感谢,第一时间就想到要分享给他。之后他又去协助产科接生了一位婴儿,早产儿,瘦巴巴的像只小猴,平安出院那天,他照例收到产妇送来的红鸡蛋,特地留了两个,要给人分享,让人沾一沾喜气。说来也巧,前两天,他们科的护士站溜进来只白色流浪狗,前腿被车碾过受了伤,饿得瘦骨嶙峋,被小护士救下来,那时候就谢时玉没有病人,小护士抱着小狗来,让他帮忙看看。谢时玉给小狗做了简单包扎,在下班后把它送去了宠物医院。之后小狗经过院长特批,成了护士站的常住客人,他给韩珉拍了两张小狗的照片,又问了他点养宠物的事,韩珉家以前养过宠物,有点经验。谁料没过两天,韩珉突然出现在医院中,带了给小狗买的狗粮,项圈和订做的名牌。谢时玉正埋首在病例里,听到敲门声,抬头见他来了,挺拔修长地站在门口,遮挡住外头过道朦胧灯光,谢时玉先是一愣,后来一笑,“正好,你送我们礼物,我们请你吃个红蛋。”抽屉被打开,鸡蛋在桌上滚过一周,手指一点点剥掉鸡蛋壳。韩珉坐在桌前,垂着眼睛,两腿平放,人向前手肘撑着桌面,吃鸡蛋吃得斯文,吃相很好看,吃完后抽纸巾擦了手,认认真真冲他道谢,“托谢医生的福,让我也沾一沾喜气。”谢时玉一动不动看完全程,此时才移开眼睛,他发现看好看的人吃东西既是种享受也是种折磨,总能让他想到十八禁的地方去,喉结如何吞咽,手指如何动作,他又想起那天晚上落在自己身上星星点点的火到最后连成了一片燎原,既克制又疯狂,既有礼又粗野,黑色瞳仁里藏着什么东西隐而不发,有耐心有计划,步步为营蚕食鲸吞地侵占自己图谋的地盘。思绪戛然而止,谢时玉清了清嗓子,理好桌面的东西,站起来,“我带你去看小狗吧,在护士站里,刚刚从宠物医院里接回来。”“还没取名字吗?”韩珉也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取了几个,没达成一致意见,现在呼声最高的是小白、元宝还有雪团。”“都不错,很形象。”两人到了护士站,那里临时搭了个窝,摆满了爱心人士送来的各种礼物。软垫子上站着一只白色的小狗,浑身上下剃了毛,一条前足断了一截,抬着翘起来,只用剩下三足支撑身体,正低头叼着塑胶骨头甩来甩去地玩。值班的护士跟谢时玉打了个招呼,听到动静,小狗转身看到谢时玉,立即摇摇晃晃地跑过来,亲热兴奋地围着他脚边转圈,尾巴不停地摇,表示热情。谢时玉蹲下来摸了摸小狗的脑袋,把韩珉准备的项圈给他系上,上头写了医院的名字地址和联系电话。这样它跑来跑去也不会被人当做流浪狗,不过在医院小狗的活动范围有限,为了防止出意外,轻易不会让它跑出去。“现在的人都很有爱心,知道我们这儿捡了只小狗,好多人来看过,也表达了收养的意愿。不过它伤还没养好,就多留了它一段时间。”“你这么喜欢,怎么不自己收养?”韩珉突然发问。谢时玉一愣,随即摇头,“我养不好,没经验,照顾不周到,不能陪它玩,它养在其他家庭肯定比在我身边更好。”“你怎么知道怎样对它更好?”韩珉伸出手握着小狗的爪子摇了摇,“狗是很忠诚的动物,对它而言重要的是主人是谁。你问问它,是不是只要待在你身边,它就很开心了?”小狗跟能听懂人话一样,突然扭过脑袋睁着黑亮亮水汪汪的眼睛朝他看,谢时玉被看得一震,险些就答应下来,只是心里并没有底气,有了想法又打退堂鼓,最后还是没吭声。韩珉放下手,意有所指般问道,“你在害怕什么?”谢时玉躲避着站起来,“到点了,我们走吧,”谢时玉本来想下班,可中途插进来一个突发情况,一位刚送进来的患者大出血,找不到出血点,主任主刀,要他去协助手术。一场手术持续两个小时。谢时玉完成最后一针缝合,顺利结束。脱掉无菌服,走出手术室,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虽不说话,眼神赞许。谢时玉松了口气,本来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发现自己处理压力时,已经比之前游刃有余许多。“一起去吃宵夜吗?”一同的值班医生提议,立时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主任不参与他们年轻人的娱乐,简单嘱咐两句就走了。谢时玉推迟,“不了,我直接回去了。”“时玉别这么扫兴啊,好久没一起吃饭了,难得大家出去聚一聚。”谢时玉还是摇头。“你们去吧,我真有点累。”手术室的护士说,“你们别勉强谢医生了,他办公室有人在等他呢。”“有人?谁啊?怪不得说起话来这么吞吞吐吐。”一群人起了兴致,推推搡搡地走回办公区,却没看到人,办公室空空如也。“咦,金屋藏娇,金屋到了,娇呢?”谢时玉也有些意外,但只是耸耸肩,“别听她胡说,人送了东西来就走了。我累了,今晚没精力,算我欠你们一次,下次我请客,你们挑地方。”人已经这样说了,大家也就没再勉强,嘱咐他好好休息,就一道儿走开了。谢时玉不知道韩珉去了哪儿,关上门,沿着走廊一路找,最后在尽头的一处向外延伸的天台上看到他。月色温柔,夜色流光。人倚着栏杆,晚风把头发吹乱,侧对着,下巴线条清晰流畅,眼神漫无焦距,遥遥落在远处无数亮着灯火的高楼,有探照灯扫过,光落在他身上,把一半面孔照射得雪白。谢时玉走过去,从这里向下望,以街灯点缀的公路盘旋在楼与楼的缝隙间,楼和车都渺小得像模型玩具,人更如蚁群般几乎不可见。靠近他,谢时玉闻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烟味,被夜风一吹,才消散开。“怎么来这里了?”韩珉转头看向他,“等你等久了,有些无聊,就随便走走。”谢时玉抬手攥住他的手指,露在外面久了,十指冰凉,他握入掌心捏了捏,“今天的东西,我替雪团谢谢你。”“名字定了?”“嗯,我小时候奶奶家养过一只叫小白,后来跑丢了,所以这只还是叫雪团吧。”“挺好的,不把它当一个替代品。”“当然不一样。”谢时玉把攥在掌心的手抬起来,低头在指尖上轻轻一吻,“我从来不把谁当替代品。”“人也是吗?”“当然,你是你,他是他。”“那你怎么这么没信心?”韩珉勾了下唇,“好像我们一定会分手一样。”谢时玉哑然。“等会有什么安排吗?”“嗯?”韩珉抬手指着城市的一角说,“坐摩天轮吗?”顺着指尖方向看过去,中央公园内彩灯环绕的摩天轮格外抢眼,谢时玉看了下表,“快八点了。”“八点半结束,我们现在过去刚刚好最后一轮。”没有犹豫地点头,“好。”过了晚高峰,一路开过去不算堵车。摩天轮在中央公园,公园24小时对外,里头的游乐设施到八点半结束营业。等韩珉他们到那,原先挂的彩灯已经稀稀拉拉暗了一半,没什么游客还在里头玩。到了售票处取了票,到入口排队。除了他们只有一对情侣,排在他们前面,两个人正头贴头甜蜜地分享一只甜筒。正好冰淇淋车就在不远处,谢时玉还没说话,韩珉已经走了过去买甜筒。当他走回来时,巨大一声响,抬头看去,天空亮起了闭园前的烟花,夜空亮得璀璨夺目,那对情侣却惊叫一下,原来是被烟花声吓到,手没拿稳甜筒就掉在了衣服上。女生朝男生抱怨两句,男生小声安慰,两人离开队伍,去卫生间冲洗。如此一来,最后一圈摩天轮就只有谢时玉他们两人了。韩珉走回原来的位置,把冰淇淋递过去,“给你的。最后一个,只有巧克力味道了。”谢时玉接过舔了一口,再递给他,“好冰。”韩珉却低头就着他的位置咬了一口,“很甜。”坐上车厢,微微摇晃了下。摩天轮开始升空,天空不时亮起烟花。两人面对面坐着,互看一眼,都笑起来。“我们好像每次运气都很好。”谢时玉小声说,“两个人的票,有了包场的效果,还有烟花秀。”韩珉朝他伸出手,“扶我一下。”谢时玉拉住他的手,“怎么了?”韩珉借力站起来,在保持平衡的同时,换了个位置,坐到他身边,车厢晃了晃又恢复稳定。握着的手没松开,放在身侧。“离你近一点,方便一点。”“做什么?”“摩天轮里要接吻的。”谢时玉脸红了一点,“还没到最上面呢。”韩珉转身用手捧住他的脸,“亲一会儿就到了。”说着,吻已经靠近,从额头开始下移,落到眉毛上,眼睫上,鼻尖上,嘴唇还残留刚刚冰淇淋的温度,湿润的冰凉的,一路下移,在嘴角处停留很久,控制着力道啄吻。谢时玉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搂着韩珉的背,眼睛闭上,被他亲的手都在抖。韩珉舔开他的齿关,谢时玉不自觉地张开嘴,接纳他的入侵。他在吻的间隙吸气,韩珉松开他让他缓一会儿。再一次接吻时,却是含着一口冰淇淋渡了进来,谢时玉睁开眼睛,冰淇淋粘稠得在口腔泛滥开来,他尝到了浓浓的巧克力的甜味,还有滚烫的舌尖,身体一下子是冰凉的,慢慢被吻的热起来。冷与热,最极端的两极,在一瞬间交融。覆盖着荒原的极地冰层,冰消雪融,露出潜藏地脉里搏动着的滚滚炙热岩浆,灼热的悸动顺着交贴的皮肤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