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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柏言把手放在他膝盖上揉了揉说,“你别听人乱说,那些人不懂的,跟你明明没关系,还说什么你太年轻,回答问题前后不一,专业水平不够。如果每一个疾病都能说清楚,我们不成神仙了?本来患者的症状显现就是一个过程,不同阶段会做出不同的结论。”谢时玉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他们还不肯走吗?”柏言嗯了声,“还闹着呢,情绪过了就会好的吧。”谢时玉说,“跟我自己没说清楚也有关系,我等会出去跟他们解释。”柏言叹了声,“好吧。”随后说,“对了,这周六我订了农家菜,你陪我一起去吧,正好去外面走走呼吸新鲜空气放松一下。”谢时玉点头答应。柏言在工作中途翘班陪了他一会儿,很快就有人打他电话催他快点回去。每个人都忙,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像陀螺一样转的没工夫停下。谢时玉吃完饭稍微休整了一下,刚想出去,护士进来说,梁主任出面帮他把事情处理好了,特别叮嘱让他直接回家,晚上不用值班。谢时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梁培宽对他而言亦师亦友,心中十分尊敬崇拜,他很不想让梁老师失望,要让他出面替自己收拾烂摊子。但事已至此,不想麻烦也麻烦到了。谢时玉看了下时间,难得的早,就从办公室拿了健身包放到车上,开车去健身房。健身房在市中心的一处商厦里,他在这里办了年卡,前几年无论多忙,每周会尽量挤出时间来运动一两次。今年开年到现在,却还没有来过。他换了衣服,在跑步机上跑了一小时,又做了一小时的力量训练,痛痛快快出了场大汗,然后去淋浴室冲了澡。头发半干,谢时玉换了身t恤牛仔裤,外头套了件棒球外套,这样一打扮就显得人很年轻。健身房下面就是一家通宵营业的酒吧,他打算去喝两杯再回去,这样回到家可以直接睡觉,不会胡思乱想。推开门走进去,光线昏暗,是一家偏安静的音乐酒吧,人不多,只有几个卡座里三三两两坐了人,吧台处没人,酒保低着头在擦杯子。谢时玉走过去,在吧台处坐了,找酒保点了杯酒,也没点吃的,就自己安安静静地喝酒。九点多的时候,酒吧驻唱的歌手开始唱歌,都是舒缓的情歌,女歌手有点烟嗓,压低了唱带着淡淡忧伤,很有情调,谢时玉放在吧台上的手指顺着节奏打拍子。中途也有人来找他搭讪,都被他摇摇头拒绝了。请喝酒的多见,少见有人请他抽雪茄的。推过来的手,衣袖向上一缩,露出劳力士的表盘。谢时玉有点乐,太臭显摆了,抬头看过去,是个中年男人,三推两推推不掉,挨着他坐下了,一张嘴,酒味熏天,“我说真的,你跟我睡一晚,我给你这个数。”一只手张开,来回翻了翻,“你出来打工好几年才能赚到呢。”谢时玉觉得他是喝大了,也没想到自己都工作这么多年了,还能被人当做涉世未深的小年轻哄骗,他今天没心情惹事,所以就好声好气地拒绝,“不了,我不缺钱。”男人不肯罢休,身体朝他倾斜过来,“那加个微信?就当交个朋友。”“没兴趣。”避开伸过来的咸猪手,谢时玉冷淡地说,惹不起躲得起,拿起酒杯,走下吧台,到下面的位置。男人却又摇摇晃晃地跟过来,眼看要坐下。谢时玉皱起眉,“这里有人了。”男人打了个酒嗝,“别这么抗拒嘛,你不是一个人吗?”谢时玉面不改色地说,“没,我在等人。”“骗谁呀,看你坐半天了也没人陪,哄人谢时玉盯了人半天,才找回语言功能,清了清嗓子说,“别站着了,坐吧。”韩珉就在他身边坐下了,酒保过来给他们点酒,韩珉却摇摇手,示意说不要了。谢时玉给他挪了个空杯子过去,“怎么不点?剩下的不够两个人喝了。”韩珉用眼神点了点桌上的空瓶,“你喝的够多了,再喝下去,胃要吃不消了。”谢时玉吃吃地笑起来,“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这样干坐着的?”韩珉耸耸肩,把谢时玉瓶子里剩下的酒倒到自己杯子里,“我可以陪你喝一点,但你不能再喝了。”谢时玉看着韩珉仰头把剩下的酒喝完,修长脖颈间凸起的喉结一滚,嘴唇沾了酒液变得湿润。抵着酒杯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也许是灯光加持,这个男人性感得不像话,一举一动都像在勾引人。谢时玉突然觉得刚刚喝下去的酒在小腹处轰得一下烧了起来,烧得人燥渴,不由舔了下嘴唇,手肘撑在膝盖上,倾身朝他靠近了点,“韩珉,我问你个问题。”“嗯?”谢时玉醉眼惺忪,声音刻意压低了,被酒精熏染得沙哑,“为什么我一说你就肯来了?是因为关心我吗?”韩珉动作顿了下。放下酒杯,眯起眼。在酒吧低暗的灯光下,一切都很模糊,唯有谢时玉的眼睛亮得清晰,像蚌壳里的珍珠,灼灼生光,他难得正经地回,“谢医生,你喝醉了。”谢时玉摇摇头,“是喝多了点,但还不至于到醉的程度。”眼仍旧盯着韩珉,“你在逃避我的问题。”韩珉向后靠,一只手搭在卡座沙发的边沿上,似笑非笑,“那你觉得我是为什么呢?”谢时玉没想到他会把问题抛回来,一下有点卡壳,顿了下,摇摇头,“我不知道。”韩珉说,“这话等你清醒了再问我,我就告诉你。”谢时玉嗤笑了下,又坐回去,“那算了,你没诚意说,我就不问了,也没这么好奇。”“是不想知道还是不敢知道?”韩珉却突然捉住了谢时玉放在桌面的手,扣住他的手腕,十指包裹着,手腕便成了很细的一截,“我敢说,可你敢听吗?”一个小小的环,不让他逃走的环。谢时玉看着他们触碰的地方,身体小幅度地哆嗦了下,挤出一个苦笑,“是,我是不敢,我是胆小鬼,什么决定都不敢做。”韩珉察觉他情绪不对劲,就松开手,收回去搁在膝盖上,“怎么突然这么说?”谢时玉低下头,慢慢转着酒杯,即使那里头已经没有酒了,“我今天遇到件很难过的事。”“嗯?”韩珉看着他,等他说下去。“有个小女孩死了。”谢时玉把头垂下去,嘴唇紧咬,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才继续,“她还这么小……其实本来已经想放弃了,但她太小了,在这个世界什么都没看到过就回去太可惜了,我就想再试试。出血止不住,一直在联系血库调血过来,21个小时,严防死守,功亏一篑,到最后还是没救回来。”韩珉没说话。谢时玉苦笑一下,声音抖得无法连贯,“其实之前看诊的时候我有点想法,但这种病情太少见了,不敢确定,只能先用药等检查,到后面还是晚了一步。失败了以后开始想,如果我胆子再大一点,如果我接手的病患再多一点,经历过类似的病情,就不会怀疑自己了。因为离成功很近,只差那么一点点,差一点点那个小女孩就不会死了。”“你知道每一次抢救是什么感觉吗?每一次都好像把心放在油锅里煎熬,反反复复,有时候是猛火,有时候是小火,一点点的熬,熬到你心火俱灭,无悲无喜,魂魄都像是抽离了,只剩下一具躯壳。好的时候你能看到那根架在两座悬崖中间的细若发丝的钢丝,但有时候就是不行,看不到就是看不到,你不知道是真的山穷水尽,还是你自己的问题。”这些话说完后,很长时间都是沉默。酒吧里还放着舒缓的音乐,偶尔传来其他客人的吵闹和碰杯声,这里那么嘈杂,可沉默还是震耳欲聋。谢时玉说出这些,也不是为了听到什么安慰,这类的话听得太多了,他自己也可以讲给自己听。只是情绪被压抑的太久,需要一个释放的渠道,韩珉跟他的生活没有交际,听他倾吐完这些,不会带去太多负累。他不能给同事说,说这些给他们带来的负面情绪太重了。无论如何,他没期待韩珉给予什么。过了会儿,一只手伸过来碰了碰他的脸,“你要哭吗?”谢时玉抬起头,正好迎上韩珉的视线,“没,没有哭”。韩珉表情温和,“想离开这儿吗,这儿太吵了,我带你出去走走。”谢时玉轻松了些,他本来还担心韩珉的反应,把脆弱的一面展露出来是需要承担后果的勇气的。但还好韩珉没有不知所措,没有别扭地做出关心又或者觉得他太玻璃心,一举一动还是很自然。“你想带我去哪儿?”韩珉拉了他的手站起来,“打个商量吧,谢医生,只要你不怕我卖了你,接下来的两小时你归我管。”谢时玉愣了下,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着跌跌撞撞下楼。醉醺醺的,全靠韩珉扶着他,他才在电梯里站稳。两人肩并肩挨着,韩珉比他高一些,突而鼻子挨近他头发轻轻一嗅,低声说,“都是酒味,不好闻了,以后少喝点酒行不行?”谢时玉没回答,他努力睁大眼看着前方,电梯空间狭小,和韩珉肩膀靠着的地方一下变得很烫,韩珉的气息充斥了他的感官,也许是拍摄的关系,韩珉今天少见的洒了香水,玫瑰乌木,有一点甜味和厚重的层次感。无孔不入地往他知觉里钻,谢时玉本来头就晕,现在更晕了。走出商厦,被夜晚的凉风一吹才好受点,两腮的热度褪下去几分。两人都喝了酒就没自己开车,韩珉叫了车扶他坐进去,到江滩下车。车颠了一路,有很浓的汽油味,谢时玉难受的不行,抵着车窗皱眉。半途的时候,韩珉伸臂把他揽过来,让他靠着自己,鼻腔里的气味变了,谢时玉才平静一点。但从车上下来没走多久,仍然觉得反胃想吐,谢时玉强忍着找了个垃圾桶,弯腰对着吐了个昏天黑地,把喝下去的酒都吐出来了。韩珉给他买了矿泉水,让他漱漱口。胃吐干净了,喝了水,又吹了风,整个人被从里到外折腾一通,谢时玉感觉好受许多,灵台也清明。他直起身又喝了半瓶水下去,人精神了,看向韩珉,眼睛因为刚刚吐过而红通通的,“让你看笑话了,你别把今天的事说出去。”韩珉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他递过去,“现在反应过来了?可惜晚了,我都录像了,不能轻易删的。”谢时玉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单手拿着矿泉水瓶,尴尬地笑了笑,“行吧,你想怎么敲诈勒索都随你,我认错认罚。”“你觉得我该怎么罚?”谢时玉一时接不上话。韩珉挑眉,“一个亿买回去?”“狮子大开口啊,那还不如让我直接卖身给你打工一辈子。”“这主意不错。”韩珉笑笑,“不难受了?”“嗯,谢谢,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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