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霍斯铭:“他说他喜欢我。”陆向天:“哈?”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所以?”霍斯铭半垂着眼睫,眸底神色晦暗不明。他听过很多句“喜欢”,尤其是二次分化之前,那些人或许喜欢他高阶的alpha身份,或许喜欢他的家世,或许喜欢一些别的东西……在霍斯铭看来,所谓“喜欢”和“婚姻”的本质都是从对方身上获得什么东西。他的父母各自有两段婚姻,在这两段婚姻中,充斥着财产与继承权的争夺,霍斯铭从中学到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先下手为强,永远不要当被动的那一方。对于原本的霍斯铭来说,结婚对象是谁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们背后那一堆可视化的数据。可是冉航……一想起冉航,霍斯铭的脑海中就会下意识地浮现出对方那双泛红的狗狗眼,心中的思绪被搅得很乱,无法冷静地思考任何事,他的指腹揿着打火机的盖子,转动着的砂轮不断地发出“咔嚓”声,跃动的火光映照出他紧皱的眉头,“他到底想要什么?”陆向天闻言有些失笑,他用手捂住止不住上扬的唇角。霍大少爷纵横商场的样子多拽啊,原来搞了半天,是个连喜欢是什么感觉都不懂的恋爱白痴。之前霍斯铭以为冉航喜欢别人,那醋劲简直可以沾几百笼小笼包下饭了,酸得方圆百里的人都要流泪,结果就他自己一个人闻不到。“你想那么多做什么,你管他想要什么呢?你就思考一个问题,你喜欢他吗?”望着霍斯铭一脸愣怔的神情,陆向天摆弄着手中的钢笔,“你可以带入几个场景思考,如果他现在说要离开你,你会……”霍斯铭皱了下眉:“把他抓回来。”陆向天无语扶额,他不该问霍斯铭这种问题,这人脑回路就和正常人不一样,“所以你觉得?”对上陆向天探寻的目光,霍斯铭垂眸陷入了沉思,“这和喜欢有什么关系?这不是单纯的……”陆向天笑了一下,“你不会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都分不清楚吧?”“喜欢一个人是会难过的……”霍斯铭的眼瞳颤了一下。陆向天:“单纯的占有欲不会。”……周五这天晚上,冉航没有回家,他妹妹晚上要动手术,所以他申请留在医院陪护。这是将近半年以来,霍斯铭回到公寓,发现家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和平时一样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可当他打开电脑准备办公的时候,却发现完全无法集中思绪,空荡荡的房间中不知何时早已浸满了alpha的气息,一走神便又开始想他,就连呼吸的时候脑海中都会不自觉地浮现出冉航的模样。霍斯铭无法静下心办公,于是去阳台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紊乱的思绪一直伴随着他入梦,直到次日早晨醒来,他走出卧室,看到蜷在沙发上睡着了的alpha,烦躁的心在这一刻出乎意料地平静了下来。手术是陆向天主刀的,将近凌晨才结束,对方和他说手术还算比较顺利,冉安现在在留院观察,冉航昨晚估计一直在医院呆到半夜才回来,累得实在不行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霍斯铭走过去将沙发扶手上的毯子扯下来,给冉航盖上,俯身凑近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对方眼底的一片青黑,他神情一滞,手上的动作又放轻了些。早晨八九点的太阳非常亮,窗外倾斜进来的阳光正落在沙发上,alpha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霍斯铭回过头,目光落在四周敞亮的落地窗上。等他离开的时候,客厅的窗帘全都降了下来,房门也被关上了。……霍家古宅。充满古典韵味的待客厅中,霍茂在同林文曜讲房间里摆的那几个古董花瓶,林嘉木与林夫人坐在对面,林夫人在见了霍斯铭本人后对这桩联姻比预想中的还要满意不少,她在夸耀霍斯铭的间隙又隐晦地提起了订婚的事。林嘉木抿了口茶,“妈,最近不是公司的项目刚启动吗,起码等忙过这阵吧。”林夫人笑了一下,“哪有你这么说的,公司的事总是忙不完的……”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坐在对面的人,“不知道霍董是怎么想的?”霍茂与林文曜的谈话声一顿,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聚焦在林嘉木和霍斯铭身上。林嘉木扭头看了眼霍斯铭,就见对方一脸漠然的神色,只是双目出神地看向远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生怕别人提起联姻的事情这位爷一个不高兴直接当场摆烂,他当即“哐!”地搁下茶杯,“咳,我还没仔细参观过其他房间呢?能不能让霍先生带我看看?这事要不你们先聊吧。”林夫人愣了一下,“你这孩子……”霍茂摆摆手,“无妨,就让斯铭带他看看。”闻言,霍斯铭面无表情地从座位上起身,和林嘉木一前一后地离开客厅。一走出客厅,霍斯铭便从烟盒中摸出一根烟,他叫来一侧侯着的仆人,和林嘉木说了声“随意”,便独自一人去了阳台。阳台外的庭院种了两排茂密整齐的大树,栉比的树干紧密地挨着,让这里常年照不进阳光,总是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霍斯铭人生的前十八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他嫌那树令人感到沉闷、压抑,曾说不如让人砍了好些。长辈怒斥他胡闹,那树是宅子初建时便有的,比霍家的历史还要悠久,还让风水大师看过,说动树就相当于动摇家之根基,不可砍,也不能移。霍斯铭不理解,人是活的,树是死的,如何就动不得?霍茂骂他不懂事,他是霍家的人便要学霍家的规矩,即便他以后当了家主,也不可违背祖训,这树几百年都这样过来了,怎么到了他这竟说砍就砍?十八年来,霍斯铭只要走到阳台这里,一抬头,便会看到那两排压在人头顶上的大树。直到他出国、彻底离开霍宅才摆脱了这常年不见阳光的庭院。二次分化后,霍斯铭经常会做同一种梦,在梦里,他要么被困在医院白色的病房中,要么感觉自己变成了动物园中供人观赏的动物一样,被困在笼中,无论他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每次半夜惊醒都会伴随着心悸与腺体的刺疼,比彻夜未眠的疲惫感还强,他找医生看过,但并没有解决办法,这十年来他总是会一直做这种梦。霍斯铭一直认为做梦的诱因是他的腺体后遗症。二次分化的腺体像是一道枷锁将他整个人困在了这沉闷、压抑的囚笼中。这次回国后,霍斯铭做梦的次数越来越少,最近这一个月他再也没有梦到过类似的内容,他想这应该是信息素的作用。直到前几天,他又久违地做了那个相同的梦,陆向天却告诉他,他的腺体基本已经痊愈了,二次分化带来的后遗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此刻,霍斯铭抬头望向这座死气沉沉的古宅,那两排苍郁的古树依旧在夜色中高高耸立着。眼前庭院中阴森的小道似乎在预示着他与林嘉木或者任何一个门当户对的豪门继承人联姻后的生活。几年、几十年的生活可以一眼望到底,他就好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犯人一样,人生就是一场漫长的、等待着行刑的过程。香烟抖落的火星落在草坪上,霍斯铭绷紧了咬肌,即便他已经感觉不到腺体的疼痛了,那种沉闷、压抑的窒息感再次像密不透风的囚笼一样将他围住。他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将他困住的从来不是身体上的枷锁。所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不再做梦的?试着努力回想之后霍斯铭却发现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记忆早已被alpha微笑着的面容和他温热的气息填满了。是冉航搬进来之后。霍斯铭半垂的眼瞳中闪过一抹落寞的神色,指尖蓦地攥紧了……他喜欢的从来不是冉航的信息素,而是冉航。他为什么现在才明白呢?他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对方?他……就在霍斯铭出神的间隙,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在看清那上面的来电显示后眼瞳颤了一下。他接起电话。“霍先生……”是冉航的声音。萧瑟的夜风中,对方的声音有些哑,宛若一根绷到了极致的弦,随时可能会断掉。“我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了,我……”说到这,冉航喉头一哽,再说不下去了。霍斯铭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他问:“怎么了?”冉航:“我妹妹那出了一点事,她因为术后的排异并发症,刚刚被送进抢救室……”霍斯铭愣了一下,“你现在在医院?”气氛沉默一瞬,“嗯。”那头传来一声很轻的回应,轻得仿佛一阵风,随时可能会消散在夜里。“我先挂了,霍先生……”冉航感觉自己就要维持不住这种平稳的语调了。他挂了电话。霍斯铭的手机那头只余下“滴嘟、滴嘟”的忙音。指尖剩下的半截烟在漆黑的夜空中散发出明灭的光,可他的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alpha沙哑的嗓音。霍斯铭将烟摁灭在栏杆上,转身离开的时候,一旁的仆人走上前来提醒他道:“少爷,老爷他们都在客厅等您和嘉木先生,您要不现在……”霍斯铭披上外套,“和他们说,我有事要出去。”仆人一愣,“少爷?”霍斯铭沿着廊道往外走,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林嘉木。林嘉木看着霍斯铭这副要出门的扮相,他也跟着愣了一下,“你这是?”霍斯铭:“我不吃晚饭了。”林嘉木“哈”了一声,“现在走?你搞什么?什么事,非得现在走?”这他妈的是房子着火了还是怎么了?霍斯铭的脚步根本没有为他停留,林嘉木不知道霍斯铭今晚又哪根筋搭错了,他只好一路小跑地追上对方,“我爸和霍董那边要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