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忿然拉好裙子,和容磊保持距离,整个下午都没搭理他了。
这段日子他们都住在陆宅,养孩子、上班,同进同出,可依然分房而卧。
偶尔会有在对方房间待到很晚,气氛烘上来,旖旎又暧昧。
不由自主的接吻,却就止步于拥抱和亲吻。
明明根本不是那么谨小慎微的人,可处处避让,谁都没有逾越的意思。
似乎在和谐共处里达到某种共识,他们年少时从知己猛然转换成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是因为稀里糊涂的睡了。
而今风风雨雨走过来,成长太多,就不想在没有把彼此关系彻底定明白之前,再重蹈少年时代的覆辙。
又或者直白点儿讲,在床上迷离时分达成的承诺或者是应允什么,下了床是该认账还是不认账?
林故若和容磊这段感情到现在,是一方坚持不肯放,另一方重新动心的结局,早经历不起半分波折了。
何况他们实在没什么多余的时间去纠结,回家还要快乐养孩子呢。
“我告诉你容磊!”林故若铿锵有力,“我这次肯定不上你的当了!你这个骗子!”
容磊手肘弯曲架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脸问,“我说了,上次是个误会,真的不需要帮你按摩吗?”
林故若微笑,“你看我像傻子吗?”
容磊左手指天,表情严肃,“我对天发誓,如果再让你觉得我动手动脚不规矩,我出门就被两百迈。”
“爬,你以为你爹真不知道你平时开赛道都开特么的二百三?我们今早出门时候你开的哪辆迈凯轮f1最高时速240,lykanhypersport最高时速385,你跟我这儿扯什么两百迈,两百迈配不上你。”林故若根本不吃这套,娇嗔拆穿。
容磊动动手指把林故若发来的文档保存好,温润给小狐狸顺毛,“好了好了,不闹了。所以是什么急事,怎么不买机票。”
“说了要把你拐卖去偏远山村黑煤窑打黑工,怎么可能花钱给你订机票。”林故若负气怼他。
容磊不以为然,从抽屉里拿出跟巧克力棒棒糖塞给她,狭长微扬的眼睛里有水光潋滟。
对视僵持半分钟后,林故若夺过糖,含糊不清的讲,“张奶奶后辈们答应了她的要求,今天下午四点的高铁离开南平,我想去送她,送不到太远的地方,可我想看着她走,就和几年前她出院时候,我在门口送她上车一样。买票去站台送她而已,我们不去哪儿。”
巧克力棒棒糖其实完全是讨巧的噱头,单纯的把巧克力球中间安了个小棍,林故若嘴里是粘腻醇厚的甜,勉强能够把舌根的苦涩中和的七七八八。
她没正形的坐在办公桌上,绷紧足尖晃着小腿,光从她身后斜照过来,低头时很轻的问容磊,“所以真的不管我去哪里、做什么,你都会陪我的是吗?”
“是啊,不管你问几次,我都只有这样一种回答。”容磊坚定回应,又补充说,“不信我可以在预购的墓碑上补刻几个,就刻‘我若说得、都答是’以表决心。”
林故若抬眸,粲然一笑,“还不如刻,林故若天下第一大可爱呢。”
安宁医院的花园里,绕着石桌围满了整整一圈的人,有老有少,有家人、有病友,更有医护人员。
林奶奶年方九十四岁,一生经历过无数次战乱动荡、迁址四次、熬过饥荒、体制改革……上奉父母,下亲手拉扯着三个孩子长大成人,在那么难的年岁里供养出两位大学生、一位艺术家。
从她身上其实能看到一辈女性的缩影,她们坚韧如芦苇,即便心里千疮百孔,十指刨出血痕都没有放弃努力向上过。
林故若怀里抱着捧娇艳欲滴的……明黄色油菜花,这个季节其实是没有油菜花的,这也不是个观赏花,很难买,不过钞能力能战胜一切。
她立在人群最外围那层,听前面的人再和林奶奶道别。
和生者说离词,有时候比和亡者说难得多。
前者能够听到你的话,估计对方的感受,总要斟酌着来讲,后者则完全是个人的情绪宣泄了,跪倒嚎啕大哭也无所谓。
“妈。”大儿子白发苍苍,握着老母亲的手,只喊出个称谓,再没能说下文。
后面不断的有人喊“妈”“奶奶”“外婆”无不带着哽咽。
只有几声清脆的“祖奶奶”和“祖外婆”,因是童音而清脆。
这些面容林故若看来陌生又熟悉,是林奶奶几年前住院时候常常出现的人,一大家子都特别孝顺。
同意自己的母亲不与自己的父亲合葬,埋骨他乡,连日后祭祀都困难,下这样的决心需要多少挣扎和反侧难安,林故若不得而知。
她从不妄断别人的家事,能做得只是捧束花,牵着容磊的手,站在最外圈旁观。
去无声见证这场提前到来的送别,那些湮灭在岁月里的爱终于有一日能够见到光。
“喏。”林故若弯下腰,双手把手中的油菜花递给林奶奶,笑盈盈的说,“以前老是您给我水果,和我说女孩子就要多吃水果,才能漂漂亮亮,身体健康。我很健康、很幸福,现在不知道您喜不喜欢这花了,反正已经带来了,您就收下吧。”
老人家浑浊的眼睛努力瞪大,干瘪的手抚上花枝,仿佛透过那束明黄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