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生盯着少年的眼眸,耳边静静淌过他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率先感受到的情绪是好笑。
有一种自己家毛还没长全的弟弟,突然有一天一板一眼来操心他的事的感觉。
可是这种感觉马上被冷风吹散。
牵扯身体密密麻麻的痛,傅长生眼中也浮现一丝迷茫,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他和夏青,到底清醒的是谁呢。
保护温皎几乎成亡国后被他写入灵魂的一件事。
出于恩。
出于忠。
或许也出于说不出道不明的很多情感。
他知道温皎在看他,用一种震惊的、惶恐的的的视线。甚至或许在轻声喊他“长生哥哥”,语气前所未有的害怕。
但是对上夏青干净的视线,心里的束缚抽丝剥茧,傅长生一点一点笑起来:“好。”
夏青看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管事太监带着人离开。
很快这处偏僻的地方只有温皎和傅长生两个人。
温皎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冲过去,精致的脸上眼睛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难以置信:“不,长生哥哥,你刚刚说什么,长生哥哥,你刚刚说什么。”
傅长生现在依旧不能面对他的眼泪,但是早不会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了,他垂眸轻声问:“殿下,您拿了我的东西,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温皎满脑子都是他那一个“好”字,眼泪断线般从眼眶里涌出,不顾礼节冲上去抱住他,整个人差点哭的抽过气去:“对不起长生哥哥,皎皎知道错了,长生哥哥对不起,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真的好害怕,我在这个楚国皇宫只有你了。要是你不在,我也活不下去的。”
傅长生心中平静地想,我的殿下,你怎么可能活不下去呢。
你那么怕痛又那么怕苦。
但他没有说这话,他只是几乎已经养成本能地安慰他,轻声哄道:“殿下,不会的。没有谁离开谁会活不下去。”
温皎彻底崩溃了:“是那个少年吗?你就是因为他就不要我的吗?你喜欢上了他?”
傅长生闭了下眼,这话刺耳至极,他心中也骤然升起了一股火,他一下子推开温皎站起来,很认真也很冷漠地说:“殿下,我不喜欢男人。”
温皎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被他推到地上,一下子捂脸失声痛哭:“凭什么?他凭什么?”
早在听闻陛下从风月楼带回来一个少年将他宠上天后,妒火便已经在他内心熊熊燃烧,甚至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霸占的怨恨感。在听到白荷的话后,更是嫉妒把理智也焚烧殆尽。
温皎哭声沙哑:“凭什么?他凭什么?凭什么得到陛下的宠爱后,还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傅长生冷眼看他发疯,却轻声说:“凭他人很好,比殿下好一点。”
“人很好?”温皎轻声重复,抬起头,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就因为他给你令牌让你去拿药,就因为他今天出面帮你说话吗?”
温皎轻声说:“可是长生哥哥,这些权利全是陛下给他啊,如果没有陛下他什么都不是。他不过是仗着陛下宠爱,对你施加一些小恩小惠而已。长生哥哥……就这样,你就愿意为了他放弃我吗?”
温皎感觉漫天的委屈把自己淹没,哭成了泪人:“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坏,遇到什么都只会哭,吃不得苦也受不了委屈。可是长生哥哥,这不能怪我啊……”
他跪在地上,嘴唇颤抖:“我的父皇母后,从小到大都没教过我怎么去讨好他人,怎么去受苦受累。他们千娇百宠把我养大,把我养成这样。我能怎么办啊,我也改不了。你们不能在从来没教过我这些后,又逼着我去做这些。你也不能把我宠成这样后,又不要我。”
“而你拿我和他比——”温皎骤然泪水更为剧烈,撕心裂肺吼出来:“——他都没有经历过我经历过的一切!他凭什么跟我比!”
“我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我以前也帮过很多人。当我还是梁国九皇子的时候,好多人也夸我心善,夸我宽容大量的。”他不停地用袖子擦眼泪,带着哭腔:“要是现在我是他,我得到陛下的宠爱,我不用再看那些阉狗的脸色。我也会救你的啊,我还会请最好的太医专门为你疗伤。”
“他凭什么用那种视线看我!他都没经历过我经历过的一切!他凭什么。”
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愤怒,温皎声声泣血。
其实夏青的视线根本没怎么落到他身上,人群中扫过时,也只是短暂停顿了片刻。
但就是这片刻足以叫温皎整个人疯狂。
干净的,一尘不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