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待的这个城市的冬天,好多年才会凑巧有一场大雪。
低矮的屋檐上结的冰凌,也像是个稀奇玩意儿,能让他们研究上半天。
还记得高中那会儿几个人扒着墙沿儿掰这东西下来玩儿,都开玩笑说估计能扎死人。
又笑说,不知道被这个尖尖的冰凌扎一下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他现在这样的感觉了吧。又冷,又疼。
就算是还不熟的时候,俞远也从没像现在这样对他说过话。
所以,是讨厌他了吗?
抬着的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手指像是在三九天里冻僵了一样,使着劲动了动,才蜷了回去。握成了拳,无力地垂到身侧。
易安咬着后槽牙,喉结滚了滚。不甘心又小心翼翼地,近乎讨好地问道:“怎么了小远?是又不想吃这个了?那我再去给你买别的好不好?”
他越是这样,俞远就越是难过。到这会儿他才知道,自己哪里还能只把他当作普通的,关系要好的朋友。
“你高中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俞远垂着脑袋,压着鼻腔里的酸涩,小声道。
“啊,是么?”
易安想,就算是知道了,也不用这样吧?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吧。
“我没有喜欢男孩子,你别误会了。”俞远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飘。
易安僵在原地,从没觉得这里的冬天会这么冷。就像俞远说的那样,凉意透着骨缝钻进心里。
“是么?”易安顿了好一会儿,哽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努力扬了一点嘴角,装着压根无所谓地说道,“就这事儿啊?郁闷成这样?怎么突然想起和我说这个?”
俞远偏过脑袋看他,倔乎乎的,眼梢憋得有点浅浅的红意。
何劭和他说了一遍,他不信这个人,又去季桥周旭洋那儿问了一回。
这会儿就想再在易安这里得到个明确的,能让自己死心的答复。
“你们高一那个朋友,是被传喜欢你,后来退学了么?”
“嗯。”易安点头。事实如此,没必要骗他。
“那你喜欢他么?”
“不喜欢。”易安答得干脆。
“哦。”俞远点头,脑袋又垂了回去。
何劭来找他的时候,把他们几个高中那会儿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于毅喜欢易安的事情,是我不小心说出去的。”何劭说,“那会儿易安对我们几个都很好,只是对于毅尤其照顾。高中学校管得严,觉得我们在路上浪费时间,暗地里的规定就是让我们全都住校的。本来凭易安家的关系,住不住都无所谓。后来大概是看于毅家里条件不算很好,又三天两头生病,他不但和我们一块儿窝在那个六人间的寝室里,还每天三顿叫家里阿姨给大家送吃的。”
“特别是,给于毅送吃的。”何劭强调,“大概是,天生对弱者的同情心?”
俞远呆呆地站那儿听他说,没有接话。
“大概是易安对他太好了,让他觉得易安对他和别人,不一样吧。”何劭垂着脑袋,盯着自己打着石膏的地方,“后来这事情传得学校里好多同学都知道了。他们当着易安的面不敢说,可是当着于毅一个人面的时候,说得好难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于毅会这么脆弱。他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不说,还是笑得好开心。”
何劭说着,声音都带了哭腔:“直到于毅吃什么吐什么,身体越来越差,还说大概是自己胃病犯了。后来学校的心理老师跑来找我们班主任,让老师通知于毅家长带他去看看。那天还在上课,于毅就被他爸爸接走了。过了好久都没回来。再后来,他爸爸又来了学校,来我们寝室拿走了于毅的东西,给他办了退学。临走的时候和我们说:于毅托他带个话,谢谢我们几个。就是,他得了抑郁症,也不知道这个病什么时候能好,不会再来上学了。”
俞远怔在原地,感同身受地,想到了那个叫于毅的男孩子,那会儿该有多难过。还好当时有陶宁像个金刚女战士一样站在他身后,他像是一转身就能看见她笑着对他握着拳头喊加油。又幸好池嘉燚和奚薇知道了他的事情,还和原来对他一样好。
那个叫于毅的内向的男孩子,在十六七岁的年纪,谁也不敢说,忍受着陌生人的不善,像个孤零零飘在湖心的小舟,直到终于受不住风浪,沉到了湖底。
“我们几个打了他原先的手机号码,从关机到空号。消息也从没再回过,就像消失了一样。”何劭接着自言自语,“后来,易安无意间听到别的班的人在那儿讨论,才知道了于毅生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