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温温热热的流水冲进发隙间,俞远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不过这会儿再遮,也是来不及了。
“这儿怎么弄的?”易安托着他后脑勺的手一顿,花洒也挪开了些,蹙着眉问道。
俞远抬眸,看着整张脸反着在自己上方,俯身看着他的易安,目光闪烁回避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一遮,低声道:“以前摔的。”
易安干脆关了花洒,把他湿哒哒的脑袋搁到了自己膝盖上,抬手摸了一下。俞远想躲,被他两手一箍,只能巴巴地看着他一脸不信的样子。
挺长的一条疤,额头上磕了一小截,一直延伸进发隙之间。颜色已经褪得很淡了,应该是很早之前留下的。只不过这小孩儿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胡话,易安这会儿凭他的表情也能分辨得出来。
比如睁着眼说那天晚上拎回宿舍的那杯奶茶是给他买的,就是假话。看着他穿那件粉色的卫衣说好看的,就是真话。
俞远努力抬眼,一手捉着他固定住自己脑袋的手腕。
易安看着他一脸不愿意说,眼神里还带着点央求他别问了的神情,第一个想到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说的那个好多年都没再见过的亲爹。
一想到当时白白软软的小团子满头满脸挂着血渍哭得抽抽的样子,易安就心疼地直想磨牙。
“你……裤子湿了。”俞远努力开始转移话题。
“……”被他一句话搞得又心疼又好笑的易安愣了两秒,忍不住偏头嘁笑出声。这小孩儿到底知不知道能让裤子湿了的方式有很多中。
俞远见他一脸无奈地笑了两声,就拿过一边的小面巾,替他把眼皮和额头上的水渍擦了擦。力道很轻,像怕弄疼他似的。软软的小面巾贴上眼皮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温热的指腹带着点湿意,覆到那一小块好早以前的伤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俞远一怔,没敢动。
就听他声音很低地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以后不会了。”
俞远心里,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冲湿了头发给他打上洗发水,反正裤子也湿了的易安干脆把他后脑勺摁在了自己膝盖上。
“力道怎么样?”tony易指腹搓着他的头皮问道。
“可以。”顾客俞挺满意。
“你喜欢轻一点还是重一点?”tony易努力和顾客进行良好的沟通。
“都行。”顾客俞不挑。
“那你喜欢快一点还是慢一点?”易安手上速度跟着自己的问话,一会儿快些,一会儿慢些,接着问道。
“都可以啊。”俞远觉得他真的好适合去开理发店啊,怎么话那么多啊。是不是马上就要推荐他办卡了啊。
易安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原来你喜欢花样多一点。”
“哦”的尾音拖得极长,还顺带扬了扬下巴。
“……?”俞远眨巴着眼睛想了两秒。抬眼,又看见他笑得一脸“我懂了”的表情,顿时觉得,好气哦!这人又在调戏伤残人士啦!不要脸啊!
洗完了头发冲干净,易安给他用长毛巾绑了两个小羊角固定在头上。越看越觉得萌萌哒。
知道自己跑不掉又说不过的俞远,一脸冷漠地随他折腾去了。他开心就好。
“干净衣服在这儿,这里是浴巾,待会儿你出来的时候一定要慢点啊。”易安把他抱到浴缸边上,一会儿指指架子,一会儿指指搁在旁边的脏衣篮,“换下来的衣服扔那儿就行了。洗完了先把水放了再出来,别再滑了。还有擦干了再出来,别让水滴到脚踝那儿。”
俞远一边听一边猛点脑袋,觉得自己亲妈都没他磨叽。
看着一脸不耐烦的小朋友,易安笑了两声。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门别锁,待会儿要是不行就叫我。衣服穿好了就喊一声,我进来抱你。”
俞远一听,想象了一下前半句那个画面,脸上开始升温。
易安看着“小羊”打腮红,忍不住开始抖肩膀。他刚那么一说,还真没带着别的目的。
觉得再笑下去他就要开始用小羊蹄刨土,羊角一低冲过来了,易安赶紧收了笑出去,临关上门的时候又探着脑袋说了一句:“真的,不行就叫我,别逞强啊。万一还有个脚也崴了,你就真只能天天让我给你洗澡了。”
“关、门。”俞远斜眼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听着咔擦一记关门声,伴着那人半点同情心都没有的笑声在门外渐淡,俞远长长吁了口气,垂着眼睫想:这人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小心地脱了衣服,挪进易安临走前放了小半池的浴缸里泡了个澡。洗好放完水,浴巾就在手边够得到的地方。擦干净,又撑着浴缸沿儿把自己挪了出来。
虽然脚踝那儿肿着的地方还疼得厉害,不过身上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想着易安临关门前叫自己穿好衣服就叫他。可是又觉得这样抱来抱去实在太矫情,也怪不好意思的。俞远撑了一把站起来,就想单脚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