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进来吗?”白虚月没想过陆观平淡柔和的声线,此刻听来竟会如此地挑动心弦。她迅速平复了脸上的绯红赤霞,轻轻嗯了一声。陆观推开门扉,神色与平日无异,尽可能不激起白虚月的紧张情绪地坐到床边:“要说的话,座师都已跟你说过了?”“……嗯。”陆观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转弯抹角了。我……”说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虽然你未必相信,但我并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假如待会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师姐多多包涵。”这话说的,好像我就有着许多经验似的……白虚月心里有点儿不满,脸颊上的绯红之色更为浓烈了:“你别叫我师姐。”“喊我的,名字……”“好的,师姐。”“……”“哈哈,我开玩笑的,虚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好时机。”白虚月的声线,渐渐柔和如梦呓:“而且,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她鼓起勇气,伸出手臂,将动作略显僵硬的陆观揽近到怀中。素来清冷透彻的柳叶眸子,不知从何时起已蒙上了一层薄雾。陆观轻轻眨了眨眼,闭起双唇不再言语,身形隐没于白虚月床边宛如星空的暗色帷幕之中。二月初二子时的钟声,不知不觉已然敲响。……剑坊坊主白时寒,最终仍是没有实现曾于脑海掠过的疯狂想像,不顾身份地逗留于白虚月寝室附近预防突发情况。一来这样做实在太过尴尬,且很可能激得虚月当场与她反目。二来,女儿出嫁始终并不是一件教她感到快乐的事。既然自身的使命已达,及早功成身退为妙。话虽如此,回到寝室后的她依旧心神恍惚,没有更换衣裳便躺到了床上。自床头柜中,翻找出白虚月幼时把玩的小虎木偶,温馨时光登时重现心头。为着虚月的快乐和前程,至今为止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哪怕未来需要作出更大的牺牲,白时寒也不会感觉到一丝愧疚。在她心中,孰轻孰重是分得很明白的,她也不会为着厌恶损失而耽误大事……“起意除掉千阳等人,对我来说不算得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但如果那并非必要,而只是你种在我心头的一丝恶念诱导的结果,我可绝对不会接受……”她轻声说道:“你明白了吗?留侯?”门外响起一阵似有若无的笑声:“坊主当真了得,竟连在下一缕分神到此,也被你轻易察觉。”“白马寺的住持、真武道的道主虽然和你一样号称地阶巅峰,却压根没法与你相提并论。”“有你作陆明安的座师,他的修为必可渐入佳境,早日打开通往兵仙宝库的道路。”“到时候,他对在下才真正开始有用。”对于这位在数十个春秋前,便秘密地在自己心头种下恶念的千年真修。白时寒唯一比较确定的,乃是对方的真实境界,至少是接近地仙那个层次的。虽然出于某种原因,他似乎无法以真身活动,只能透过分神的力量投射于现实。但即使只是一缕分神,也有着与地阶巅峰持平甚至超过的实力。“你为何不进来?”张良悠悠笑道:“在下好不容易才分神来到云顶区,有幸见证陆小友修为大进的一幕。”“可没打算为着一时逞勇,就步进坊主精心布置的星光剑阵里头。”白时寒眯起眼眸:“你若真想明安成才,就不会一直赶在他前头,把兵仙遗留在空棺中的传承毁去了。”“好在明安的机缘和天资,就连号称算无遗策的你也没法料到,每度探索遗冢,都得到好处,境界一日千里……”“事已至此,也该为后辈们留一条生路了吧。”“难道事隔数百年,兵仙的传人还真的会为着清算当年的仇怨,而对你不利?”张良的分神声线,于一门之隔外慢悠悠地答道:“陆小友可不只是兵仙的传人这般简单。”“他身上的秘密,远远比你所知的要复杂得多。”“你就从没怀疑过,他所修习的兵仙正法是从何而来?”白时寒说道:“难道不是武院搜集的残篇?自那些遁入巫门的淮阴侯府后人手中……”她的话声忽然止住。半晌,方道:“但若是如此,武院四百年间总不会连一个修炼有成的家伙也没有……”“也就是说,明安所学很大机会不是来自武院,至少不是武院主脉……”“但这与我何干?我本就不在意他的所学来自何处,也无意转修兵家。”“只要兵仙传承能助他更进一步,我就心满意足,并不打算强求他公开自己的小秘密。”张良只是轻笑:“你所知的,仍是太浅。”“归根究底,你对剑以外的事物关注太少了。”“包括陆小友这段日子一直在关注的,真空、无生两派隐藏的秘密……”白时寒皱眉道:“真空、无生这些小门小派,据说连一位地阶中游也拿不出手,有什么关注的价值?”张良说道:“这两派或许无关重要……但长生门的秘密呢?”“假如陆小友借由巫神面具得到了长生的奥秘,白虚月也必然得益。”“单单是为着这点,你就该在他的事上多加协助了吧?”“而且,无生教的无生圣女,与你之间本就有着关联。”“那可是北海燕家最后的传人……”白时寒骤然色变:“北海燕家?你把话说清楚!”然而张良的分神已然远去,雪夜的寒风刮在房门上,白时寒的感知中只余空寂。剑坊坊主神色忽青忽白:“燕家、燕家……”“假若此事为真,万一明安与那圣女相争起来便大大不妙。”“看来纵然我多么不情愿,也不得不亲自介入此事了……”她的思绪好快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于剑坊祖师雕像下方捡到白虚月的夜晚。那天,虚月躺卧着的雪地上另有一片空位,似乎曾经用作安置另一名婴儿。而当时虚月的襁褓之上,画着的正是北海燕氏的飞燕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