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警方在王文顺的身上搜到的手机里找到了他拍下的所有案件的作案过程,其中还有一段视频,是他挟持了赵海波后录下的。
赵海波鼻青脸肿的跪在镜头前,脸上写满了恐惧,为了求生,他看上去是那样的渺小和卑微,就像是一只随时都会被人踩死的蚂蚁。忍着痛,几乎是哭着把自己的那些不齿的所作所为全都交代了。
当年他的确接到很多老师和学生的反映,陈水琴在学校有霸凌行为,就私下以此为借口联系了陈水琴的父母,并从中捞了不少好处,因此他才会对陈水琴格外“关照”,出了事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后来林佳雯的事越闹越大,他实在掩盖不了了,而且也担心继续包庇下去会影响到自己,最终只能通过开除陈水琴来平息众怒,对上级领导也算有了个交代。然而像陈水琴这样的学生,无论公办、还是私立,没有哪个学校愿意接收,都担心“惹祸上身”,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之后待风声过去后,他通过关系,将陈水琴“运作”到了一所普通中学继续就读。
除了陈水琴的事,他为了保命,还承认了许多行贿和受贿的事,如收取承建校园建设项目的施工方好处费、贪污学校的各项采购款等等,甚至学校修建一个厕所,他都收取了1万元的好处费。真的无法让人想像,这个本应以“育德立人”为己任的教育工作者,却把教育当成自己敛财的工具,活脱脱变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人,真是让人唏嘘不已。看着他镜头里他的惨状,实在不知应该同情他,还是痛恨他。
至于林福生,他的确并没有参与案件,在案件发生前,他就在家中遭到了王文顺的袭击,并被囚禁在一间地下室内,但他并不清楚袭击和囚禁他的是什么人,只知道每天有人会按时给他送一餐饭,看着他吃完后,就给他打针,打完针后他就失去了意识,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在山上清醒过来为止。
据他回忆,当年女儿自杀后,他的确有想过要去告陈水琴和学校,也找了多名学校的学生,希望他们能够作证,其中就包括了王艳,但王艳因为害怕遭到报复,拒绝了。就在王艳遭遇车祸当晚,他喝了点酒,在路上又看到了王艳,于是又去求她,但王艳依然没有答应,而他在酒精的作用下,情绪有些激动,和王艳有过拉扯,之后王艳挣脱了他的纠缠跑走了,他本来的确在后面追,在追到一条巷子的时候,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摔倒在地,再加上原本就喝多了,当时也就没爬起来,躺在地上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被送到了医院。他也是事后才知道王艳遭遇了车祸,虽然当时有怀疑王艳是因为害怕被自己追赶才冲出马路遭遇了车祸,但他因为害怕,一直没敢往那方面想,也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后来担心事情越闹越大,所以从那之后,他也没再敢去找任何人,告陈水琴和学校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当他得知整件事的真相后,懊悔不已,不停地扇自己巴掌,然而无论他再如何伤害自己,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或许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将会在自责中度过很长一段时间。虽然他的本意只是想替女儿讨回公道,但却意外的伤害到了另一个女孩和另一个家庭,这样的结果无疑是为原本就悲惨的案件又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郁。
而王忠信最终也如实交代了所有的真相。
原本他一直在女儿遭遇车祸的地点寻找目击者,他不相信女儿会平白无故冲出马路,可是几年下来,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直到半年前的一个凌晨,他在女儿遭遇车祸的地点看到了正在烧纸钱的王文顺,他才知道了女儿冲出马路的真相。
当时王文顺回来,就是为了查清想要报复的人的一举一动。直到大约两个月前,王文顺才把计划告诉了他。原本他听到计划后还有些犹豫,但一想到女儿的死,仇恨瞬间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失去了理智。他先是帮王文顺不停地预演了十几次的计划,以确保实施时万无一失,之后他就在王文顺抓了林福生后,到林福生的家中伪造了证据。
然而杀陈水琴和绑架伤害李晓东,王文顺都没有让他参与,只是让他负责看好林福生,并每天按时给他送饭和注射安眠药。而在王文顺杀了张志军一家后,他就按事先商量好的,提前混入人群,然后在王文顺跑出来的时候喊“林福生”的名字,目的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认定跑出来的就是林福生,之后他就和王文顺一起,把林福生转移到了山上,再把印上他指纹的作案工具放在他的身边,虽然王文顺也清楚早晚会被识破,但能拖一时是一时。
还有一点,其实原本王文顺是准备最后杀了林福生的,但由于在劫持林福生的时候,看到了他女儿留下的遗书,王文顺觉得林福生的女儿和王艳一样都是校园欺凌事件的受害者,林福生的遭遇也非常值得同情,所以最终手下留情,没有杀他。
至于医闹的事,其实是他自己的主意,他始终觉得对李晓东的惩罚太轻了,虽然李晓东已经残废了,但一想到女儿当年被他和陈水琴殴打和威胁的画面,他的心里就非常难受,但他又不敢杀人,再加上王文顺已经放走了李晓东,要想再抓回来不太可能,于是他和王文顺商量后,就去找了医闹去医院闹事。他这么做也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是想利用这件事把事情闹大,让李晓东的前途尽毁,达到报复的目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一直以来王文顺不让他参与到真正的行凶犯案中,就是不想他出事,但他同样也不希望王文顺出事,所以他也是希望用这样的方法留下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接下来自首的时候能说服警方相信他就是凶手,从而保住王文顺。
“你真的很疼王文顺,而他也非常关心你。”
“是啊,他说不想连累我,怕我双手沾上鲜血,他姐会怪他。小顺那孩子从小我看着长大的,就像是我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虽然他自闭,但乖得很,也聪明,而且因为我女儿从小曾保护过他的原因吧,那时候他经常被村子里的孩子嘲笑欺负,他哥也不怎么爱搭理他,只有我女儿,每次都会安慰他,所以他对我女儿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久而久之,他就称呼我女儿‘姐姐’了,而且谁的话他都可以不听,唯独听我女儿的,言听计从。”
“可是无论他有任何理由,他的作法都触犯了法律,你帮他,值得吗?”
这是审讯的最后,尧舜问王忠信的最后一个问题。
“警官,你有孩子吗?”王忠信反问道。
“没有。”
“那等你有了孩子,做了父亲,你应该就会明白了。为了孩子,我们做父母的连死都不怕,更何况是做这些事。你知道吗?每当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女儿被那些‘小人渣’欺负的画面时,我都恨不得把他们五马分尸。所以在我看来,根本没有值不值得,只有如何去做。如果再有一次让我选择的机会,我相信为了女儿,我的选择还是一样的。我也知道执行私刑是不对的,可是当法律无法替我讨回公道时,我只能用自己的方法了。”王忠信的回答非常果断,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能明白你的想法,因为曾经我就侦办过一起类似的案件。”
“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未成年人保护法要保护那些人渣,小顺说的对,人渣的本质还是人渣,对他们的‘宽容’,非但不会让他们产生感恩的心理,反而只会让他们更加有恃无恐、变本加厉,最终受伤的只会是更多无辜的孩子。对他们这样的小人渣,就算不能严惩,也不该以保护的名义放纵他们。”
的确,王忠信的话虽然代表不了任何人,但无疑是说出了许多家长的心声,尤其是那些也曾遭受过校园暴力的孩子的家长,相信他们心中的疑问和王忠信是一样的,而身为笔者的我,也同样有这样的疑问。
我也再一次和尧舜聊过,我问了他和之前钱正义的案子完结后相同的问题,而他也给了我和当时完全相同的答案。
(“你觉得王文顺的做法是对是错?”我看着尧舜,继续问道。
“立场不同,看法不同。身为执法者,单单就案件本身来说,他执行私刑,肯定是错的。”尧舜闭着眼,回道。
“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呢?”
“那就不好说咯。”
尧舜的嘴角扬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而我,完全明白。)
再回到案件本身,虽然王文顺的行为触犯了法律,但他在指责赵海波时的一句话说的没错,“其实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如果他当年哪怕能尽到一点点的教育责任,在发现陈水琴那群人的暴力行为后就及早做出正确的处理,至少也会让他们有所顾忌,之后的行为多少会收敛一些,很可能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的确如此,就校园暴力这个行为本身而言,之所以屡禁不止,不是仅依靠法律就能彻底杜绝的,法律固然需要与时俱进进行完善,才能对施暴者起到足够震慑的作用,但家庭的教育同样不可或缺,有多少家长像陈水琴的父母,只知道给钱,其他任何事都不闻不问;又有多少家长像李晓东的母亲,在孩子犯错时,竭尽所能去保护,去维护,而为了推卸责任,甚至时刻把“他还是个孩子”挂在嘴边,殊不知这样非但没有起到真正的保护作用,反而是正在一步步的荼毒着孩子的心灵。
而学校同样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有多少学校的领导担心丑闻暴露影响学校的声誉,又或者担心遭到上级领导的问责影响仕途,于是就选择能压就压,压不住就选择“和稀泥”的方法私了,再不行就各种推卸责任。而作为老师,对待这种事他们就算想管,最后也变成了不敢管,毕竟话说轻了,对于施暴的学生起不到震慑作用;说重了,很可能会遭到学生、甚至家长的报复,更有甚者还会跑到学校闹事,最终学校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上、下一心,对实在无法管教的学生,干脆就放任自流,由其自生自灭。
所以要想彻底杜绝校园暴力,还是要全社会一起,从多方面一起入手,这样才能真正让阳光照射到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哦!对了,就在完稿前,得到了一条最新的消息:“全国人大常委会今年10月审议的刑法修正案(十一)草案二审稿规定,已满12周岁不满14周岁的人,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罪,致人死亡,情节恶劣的,经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应当负刑事责任。”
希望这则修正案的最终落实,能够对校园暴力起到震慑作用,今后不再有一个孩子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哭泣,而是每一个孩子都能在阳光下健康成长。
案件结束了,尧舜也终于可以安心的踏上了开往g省s市的动车了,至于那里等待他的真相到底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