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日,长信伯府的兰台郡主给大理寺卿林家的次媳颜氏下了帖子,请她去朱麓别苑赏枫。
朱麓别苑位于长安郊外,其间有半山枫林、一湾溪流,天然自成,每到深秋时节,但见枫叶如霞、碧溪成朱,实乃人间胜景。可惜那是溧阳长公主的产业,长公主下降长信伯,那别院自然也归长信伯府所有,寻常人只闻其名,不得窥见那其中美景。
颜氏娘家亦是长安望族,往日与兰台郡主曾打过几次照面,点头之交而已,不意今日竟得其相邀,颇为意外。但颜氏是个活泼的,素闻朱麓别苑之名,心驰已久,欣然应诺。
来送帖子的是长信伯府的一位管事妈妈,看过去十分精干,那妈妈还笑着道:“我们家郡主是个热情好客的性子,这回请了不少小娘子去玩,她有言道,枫叶如火,合该大家伙一起热热闹闹地看一场,才不辜负了这天地繁华之貌,少夫人家中若有小姐妹,难得这机会,不妨一起带去,凑个热闹才好。”
颜氏听了这话,想起这几天方家的表妹一直闷闷不乐的,不如也拉她去玩,解解闷也好,当下就约了方楚楚同去。
次日,颜氏和方楚楚一同坐车前往,到了西郊的朱麓别苑,下了车,竟见兰台郡主亲至门外迎接,颜氏实在是受宠若惊。
兰台郡主素有长安第一美人之称,今日更是格外装扮,粉紫烟罗裳、金绣青翼裙,发间斜插着一只累丝金雀步摇,垂下来的珍珠足有拇指大小,宝光流溢,更衬得她容姿绝美,明艳不可方物。
兰台郡主笑着迎上来:“我才送我母亲出去,听说阿颜姐姐过来了,正好等着一同进去。”
她虽笑着,但神情忧郁,黛眉轻颦,颇有我见犹怜之态。
颜氏客套道:“怎敢劳郡主等候,原是我们来迟了。”
兰台郡主和颜氏寒暄着,却有点心不在焉,眼睛频频看向旁边的方楚楚。
方楚楚纳闷了,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无辜:“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兰台郡主把目光收了回来,勉强笑了笑:“见这位妹妹面生,多看了两眼,请勿介意。”
颜氏连称不敢:“这是我家表妹,刚从北边回来,今天蹭了郡主的光,带她过来观赏这世间难得的美景,多有叨扰,岂有介意一说。”
兰台郡主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像是强行忍耐着什么,她又看了方楚楚一眼:“北地贫乏,不比京城富庶,这位妹妹既来了,正该好好见识一下,须知这世间千姿百态,总有高低美丑之别。”
颜氏心里一咯噔,总觉得兰台郡主像是话中有话的意思,但方楚楚大大咧咧地却完全没有在意,当下也揭过不提。
过不了多久,众女宾陆陆续续地都来了,莫约十几人,皆是高门大阀的年轻贵女,兰台郡主便引着女宾们去了丹霞亭台。
亭台位于半山麓的缓坡上,满苑的枫叶正是如火时节,向下看,脚下红云层叠,向上看,前路丹霞流朱,亭台驻于云霞间,若有飞火连天之势,风吹过,红叶沙沙作响,又似山间涛声。
更有清溪自山上流经而过,溪水纯净,水底鹅卵石清晰可见,山上的红叶落于溪间,一片片随水漂流而下,如同在碧波中用笔墨染了胭脂。
众人久闻朱麓红叶之名,大部分今日才见着,皆惊叹不已。
有人在亭子里坐着赏景,以诗吟和。
有人在树下散步,时不时摘一片红叶:“你们快看,这片叶子真真是最美的。”
还有人从溪中拾起落叶,笑道:“我这片才是最美的,不信你过来,我们比一比。”
小娘子们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很是热闹。
方楚楚自然属于爱凑热闹的,她在地上捡拾了一大捧落叶,哗啦一下,往空中抛去,让那叶子四散飘下,落在发间衣襟,她在落叶中打着转儿,咯咯直笑。
众人看着好玩,有几个格外调皮的,也学她的样子,耍了个落叶满天飞,都笑得不可开交。
那些个老成端庄的,只在旁边抿着嘴笑,不敢过去一起闹。
兰台郡主站得远远地看着,眼神愈发幽怨:“怎么跟猴子似的,不见半点温婉娴静,太子殿下居然喜欢这样的,这、这、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众人耍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发现溪水中漂来了不一样的东西。
一只纸船逐水流淌,看过去甚是精致玲珑,船身洁白如雪,伴着碧水红叶而来,格外惹眼。
溪边的一个姑娘忍不住好奇心,把纸船从水中捡了起来。
纸船摸过去坚韧厚实,上面还洒着点点金箔,那纸张是最上等的暮云春树洒金笺,方能沾水不湿,稀罕的是,船上还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贵女们围了上来:“什么东西,快打开看看。”
那姑娘笑嘻嘻地打开,纸条上还写着字,她大声地念了出来:“楚楚,我错了。”
“噗”,方楚楚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赶紧捂着胸口,背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