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最近出了几桩要案,林崇正忙得焦头烂额,有时连饭都吃不上,小舅子回京三四天了,也没来得及过去看看,今天见了侄女儿过来,忍不住和夫人抱怨:“大弟也十分不像话,几年未见,就和姐夫生疏起来了,回京这些天了,也不过来一聚,莫非要姐夫上门去请他吗?”
方氏收敛了神情,叹了一口气:“因着大弟牵扯在当年那桩案子里面,他怕带累了你,不太敢过来,毕竟你这位置显眼,背后许多人盯着,还是小心为妙。”
林崇正沉下脸,不悦道:“外人不知我,难道连夫人也不知我吗,我林崇正是岂是那种苟且怕事之辈?大弟竟然如此看我,真真岂有此理,且等着,我忙过这阵子,须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这边转头,又对方楚楚道:“侄女儿,到了姑丈这就别客气,把这当成自己家就成,想吃什么、用什么,和你姑姑说一声,但凡我府里有的,都缺不了你。”
林崇正眉目冷峻,本来生得就十分方正,兼之他成天总板着一张脸,十足的一个老古板,家中的小辈都很怵他。
他对方楚楚说话的时候,大约是竭力想摆出慈爱的神情,可惜不太到位,看过去既严肃又别扭。
方氏使劲拧了夫婿一把:“和小姑娘说话呢,你笑一笑成不,端着个臭脸,吓唬谁呢?”
林崇正附耳过去,低声道:“夫人,侄女面前,且给下官留两分面子。”
方楚楚乖巧地低头,当作没看见。
才坐下没一会儿,大理寺又来人了,来请林崇正决议案情,林崇正脚不沾地地走了。
他这一走,方氏的二儿媳妇颜氏才敢凑过来说话。
林崇正和方氏育有二子,长子林是外任汴安知县,带着大儿媳秦氏在任上,次子林非今年年初才成亲,和二儿媳颜氏好得似蜜里调油,成天黏糊在一起,最后惹得林崇正看不过去,把次子打发到南湖书院去,勒令其不许回家,潜心读书,以备考明年的春闱。
颜氏是个性子活泼爱呱噪的,和方楚楚一下就看对了眼,两个小女人很快手挽着手、头凑着头,在一起唧唧咕咕地说个不停。
方氏扶额:“原本一个阿颜在,家里头就像有一百只鸭子,如今再来一个楚楚,简直有五百只鸭子,好了,你们两个快走开,自己玩去,别杵在我跟前,吵得我头疼。”
颜氏朝方楚楚挤了挤眼,过来对方氏谄媚地笑道:“母亲,表妹才回京,我想明天带她出去玩,请母亲示下。”
方氏挥了挥手:“去吧,好好陪你表妹,好吃的、好玩的,尽管带她去看看,若需要银子,只管去账上支取。”
颜氏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
她拉着方楚楚蹑手蹑脚地要出去时,又被方氏叫住了。
方氏忽然笑了:“阿颜,我这会儿想起来了,你明天要带你表妹去哪玩呢?”
方楚楚嘴快:“二表嫂说南湖的景致不错,明天先带我过去转转。”
颜氏眼见瞒不住,红了脸,揉着衣带不吭声。
方氏又气又笑:“知道你要去看老二,假公济私呢,行了,别做这可怜样子,去吧,偷偷的,别叫老头子发现,不然他回头又要打老二了。”
颜氏嘿嘿一笑,拉着方楚楚飞快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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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湖书院凭水而筑、因湖而名,是为长安第一书院,存世已历百年,号称凡其院中学子者,不得不中举,其口气之大,颇具文人狂妄之风,世人不以为杵,反趋之若鹜。
院中讲师皆为大儒名士,学子经重重选拔而出,亦是出类拔萃之人,两下相得益彰,历届榜中进士近半出于此间,其实倒也不负其狂妄之言。
颜氏带着方楚楚在书院门口禀明了身份,才被放了进去。
书院占地极大,小半为雅舍,大半为净湖。
一湖烟波浩渺,如天心明镜,苍穹倒影,又有远山如黛,在水中写一抹微碧,湖色、山色、天色,共作一色不染尘。
此值秋季,所谓秋水长天,不过如此。
颜氏笑道:“楚楚,这南湖确是长安胜景,我也不是全然假公济私,若不是你二表哥在这里读书,等闲人还进不得来。”
方楚楚生长在青州,见惯了黄沙落日、戈壁孤烟,几时见过这等雅致之色,也啧啧称奇:“人都说长安繁花似锦,一个书院也有这般气派,真是稀罕,我小时候听我爹提起过,早些年他想考这南湖书院,考了五次进不来,气得我爷爷还揍了他一顿。”
颜氏面有得色:“你二表哥考了一次就进了,公爹还责备他不能考个前三名,丢了林家的脸。”
方楚楚笑了起来:“姑丈看过去就凶巴巴的,他可太严厉了,二表哥不容易哪。”
“可不是。”颜氏缩了缩头。“你大表哥原本可以留京任职,公爹非说要去下头历练一下才好,求了吏部,特地把他打发到偏远的汴安去,为这个,婆婆还打了公爹一顿,还有你二表哥,和我成亲没半年呢,就被公爹赶过来了,说他明年要是进不了前三甲,就要打断他的腿,他都快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