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贺清晏慌忙想上前,两旁的宦官将他一挡,阻了他的去路。
隔着四五步远的距离,顾清霜凝视着他,面上扬起明媚的笑:“还没回过家吧?观文侯,回去看看吧。”
观文侯愕了愕,忽而意识到什么,再顾不上理她,跌跌撞撞地向外奔去。
顾清霜目送他离开,心底一片宁静。
十余年来,她从不曾这样宁静过。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和疯过的南宫敏一样,十余载光阴浑浑噩噩,犹如大梦一场。
她知道贺清晏回家后会看到什么。
早在月余之前,她就让人将那十七人都封死在了一间屋里,门窗钉死,暗无天日,无衣无食。
月余过去,他们应该已都是尸体了。
朝臣们是没什么反对之声的。这等没落的宗亲原也不值得他们费什么心思,更何况,这旨意可是“先帝亲笔”。
先帝感念她多年来的侍奉,愿意帮她了结这场仇恨。他又一直是个好皇帝,在朝堂从无什么任性妄为之举,临终之时想任性一把,朝臣们哪会多说什么?
十七条人命,落在朝堂之上不过一个数字罢了。
就像多年前她家中的十三条命。
夕阳西斜之时,宫外传来了贺清晏自尽的消息。彼时顾清霜正立在紫宸殿外,遥遥静立,看着予曜在太傅的陪伴下批阅奏章的认真模样。
予显原也在殿中陪着予曜,偶然看见她就迎出来,朝她一揖:“母后何不入殿?”
“哀家随处走走。”顾清霜抿着笑,“你跟太傅提一提,莫弄得太累了。你弟弟年纪还小,别累坏了眼睛。”
“儿臣知道,太傅也清楚,每半个时辰都让皇弟歇息。”予显说罢顿了顿,“那儿臣先进去了?”
“……还有。”顾清霜再度开口,予显转回身,静听吩咐。
顾清霜道:“哀家看他有时心不在焉便会咬笔尾,你若看到定要说他才是。朱砂有毒,日子长了要生病的。”
“好。”予显重重点头,“母后放心!”
朱砂,有毒。
她想起自己画的那些画。那时她总爱以红色作画,说是画出来喜庆。
自那时起,朱砂在怀瑾宫中便很常见了。一颗一颗,极细的小粒,藏在护甲里、香囊中,都看不出。
偏这东西还易溶于水,又没什么太重的味道。
香茶里、点心里、精心熬制的汤里,哪儿都好添那么一点儿。
极轻微的剂量,一丁一点地积累后才起效,直像是染了病,日渐不济。
顾清霜长吁了口气,无意在紫宸殿再多停留,转身回颐宁宫去。
路上,她听到嬉笑声,循声看过去,有四五个小宫女正在偏僻的宫道上嬉闹着,头上扎着丫髻,应是刚进宫的小丫头。
“我想家了。”其中一个情绪不高,声音听着难过。
“别想啦,现在又回不去!”同伴宽慰她,“我听姐姐们说啦,等我们二十出头,就可以回家了!还会攒下很多钱!就不愁吃穿了!爹娘都会高兴的!”
二十出头,就可以回家了。
不愁吃穿,爹娘都会高兴的。
顾清霜深吸气,抬头望着湛蓝的添色,缓去眼中涌起的温热。
“……姐姐?”阿诗担忧的唤她。
她抿笑:“没事,走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