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飞雁闻言轻轻笑了笑,目光冰冷地落在祁明胥的身上,“他想纳妾,我便偏不让他纳,如今他不但不能纳妾,大家暗地里还怀疑他身体有隐疾,这不挺好的么?”
祁丹朱看着庄飞雁单纯可爱的面庞,心中暗惊,从庄飞雁的语气来看,庄飞雁恐怕不止是不喜欢祁明胥,甚至是对祁明胥厌恶至极。
她忍不住问:“你为何如此讨厌胥王?”
庄飞雁垂了垂眸,沉默了一会儿,神色伤感地开口,“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六哥吗?”
祁丹朱回忆起那一年的宫宴,轻轻点头道:“你说你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六哥就会买兔子糕给你吃,我当时还很羡慕你们之间的兄妹之情。”
庄飞雁苦笑了一下,“我所说的六哥其实根本就不是我家六兄长庄伯贤,而是我家的马奴龚六,他名字有六,所以我自小唤他六哥。”
祁丹朱神色微动,迟疑看她,“你与他”
庄飞雁与龚六是什么关系,庄飞雁眼中流露出的情意,其实已经不言而喻,祁丹朱心中不由诧异万分。
庄飞雁回忆起往事,含泪道:“我与六哥本是青梅竹马,他是我府中的马奴,我的小马驹就是由他帮我养的,我胆子小,学马的时候一直是他陪着我,我每次哭,他就给我买兔子糕哄我。”
她笑了笑,神色黯然道:“但我们身份悬殊,谁也未敢越雷池半步,本想一辈子就这样了,可谁曾想,陛下突然下旨将我许配给了祁明胥。”
庄飞雁声音顿了一下,语气渐渐冷了下来,“祁明胥生性残暴,又极度自私自利,平日最喜欢流连戏园和青楼,我自然是不想嫁与他,我怕的躲在房间里哭了三天三夜,可圣命难为,父亲和兄长们也无可奈何。”
庄飞雁倏然笑了一下,声音有些甜蜜道:“我快哭晕的时候,六哥终于鼓足勇气来找我了,他向我表明心意,他说他要带我离开京城,远走高飞,我答应了他,因为我知道,跟着六哥放一辈子马也比嫁给祁明胥幸福。”
她的脸上带着憧憬,仿佛现在没有身处皇家宴会,而是在他们约好共度余生的那一天,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将来的期盼,祁丹朱没有出声打扰她,默默地听着,已经预料到这个故事恐怕是有一个悲伤的结局,心里忍不住有些难过。
庄飞雁眼中的憧憬和期待渐渐散去,她眼中的所有热情都逐渐变冷,“我与六哥约好在成婚前夜离开,那个时候大家最放松警惕,逃跑最为合适,我们说好,六哥先去城外等我,我自己想办法混出府去跟他汇合,稍晚一些到。”
庄飞雁眼中闪过水光,泪水却没有坠下来,“六哥那日格外开心,所以早早去了城外,我也想早些离开,可是那天府中人来人往,我一直没找到机会,等我想办法出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天都快亮了。”
她哽咽了一下,仿佛想起什么可怕的事一样,深呼吸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我赶去城外,却看到了满地的血,六哥六哥已经被他们虐打至死,手筋脚筋尽断,身上没有一处好地方,他们是将他活活折磨死的。”
“他们是谁?”祁丹朱眉心忍不住蹙紧,声音沉重道:“难道是祁明胥提前得知了消息,所以去城外围堵你们?”
庄飞雁自嘲道:“虽然确实是祁明胥杀了六哥,但当时我只是祁明胥一个未过门的妻子,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也不知道我与六哥相约私奔的事。”
“那你怎么确定是祁明胥所为?”祁丹朱忍不住疑惑。
“我赶去城外的时候正看到祁明胥离开,我当时担心私奔的事被发现,所以躲在树后,等他们走了才出来,却没想到转头就看到了六哥的尸体。”庄飞雁眼中泪水滚动,身体微微颤抖着,“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六哥因何而死,只知道他是被祁明胥所杀。”
“我从小到大最爱哭了,可那一日我没有哭,我亲自将六哥埋了,然后回到家中,给自己涂上红红的唇脂,披上火红的嫁衣,然后坐上了嫁给祁明胥的花轿,我想弄清楚六哥到底因何而死。”
祁丹朱握住庄飞雁冰凉的手,想给她一点温暖,等她稍微镇定下来,才低声问:“你得到你想知道的真相了么?”
“嗯。”庄飞雁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宴席上响起乐器声,舞女们开始舞动曼妙的舞姿,她透过人群冷冷地看向祁明胥,低声道:“有一次祁明胥喝醉了,我故意引导他说出那天的事,他酒后糊涂,什么都说了,原来六哥那天只是无意中撞见了他杀人,就成了他手里的刀下魂。”
祁丹朱怔住,心疼地看着庄飞雁,她与庄飞雁虽然素来没有什么往来,却也知庄飞雁曾是京城最单纯无忧的姑娘。
“祁明胥性情阴晴不定,暴戾无常,那段时间他处处被祁明毓压制,陛下也不喜欢他,他郁郁不得志,所以他便经常将牢里的死囚带出来,在山上玩射杀游戏,以发泄心中的不甘和暴戾之气。”庄飞雁含泪抬目,看着祁丹朱问:“你知道游戏规则是什么吗?”
祁丹朱轻轻摇了摇头。
庄飞雁寒声道:“游戏规则是,死囚被绑在树上,祁明胥将眼睛蒙住向其射箭,若是一箭将人射死,那么便算了,若是死囚未死,却不是逃过一劫,而是要受到更重的折磨,祁明胥会将摘掉眼罩,用箭射中他们的四肢,将其整个身体钉在树上,然祁明胥或用拳脚将其打死,或用利刃一刀刀的割,活活将人折磨至死,至于究竟是个什么死法,就看祁明胥那天的心情了。”
祁丹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虽然知道祁明胥这个人暴戾成性,却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庄飞雁眼中含泪道:“那日,六哥早早去了城外,正撞见他在虐杀死囚,他发现了六哥,便将六哥一起抓了,用相同的方法将六哥折磨至死,他醉酒后细细地跟我说了他折磨六哥的过程,他先将六哥打断了肋骨,又断了六哥的手筋脚筋,还将六哥的舌头割了,然后一刀又一刀将六哥杀死,他不知我跟六哥的关系,甚至不知道六哥是谁,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是炫耀,洋洋得意,当时我真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庄飞雁用力闭了闭眼睛,“我至今还记得,六哥死的那日,我看到他离开的时候,他是笑容满面的,他杀了人,却根本没有丝毫愧疚之心,他就像多碾死了一只蚂蚁一样毫不在意,他那日醉酒,我问了他许久,他才想起来曾经杀过这样一个人,因为他早就已经将他手里那一个微不足道的亡魂遗忘了。”
周围歌舞升平,祁丹朱却觉得四周都在冒着寒意。
她沉默许久,问:“你为什么要将这些事告诉我?”
她与庄飞雁并不相熟,庄飞雁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将这些事告诉她。
庄飞雁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她,声音风平浪静道:“我知道祁明胥已经跟祁明毓暗中联手,要对付太子殿下,他们如果行动,我会向你通风报信,到时候你记得帮我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