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床瘦老头靠在竖起一半的床头上,瞧万家姐弟吵架。这小子比他大姐只早来十几分钟,却在这人模人样训自己的大姐,真是没谁了。
万大河也没睡着,只是闭着眼睛靠在竖起四分之一的床头上,所以病房里有什么动静,他知道。儿子说女儿,他不管,女儿说儿子,他一定会管。谁针对他的儿子,就是针对他,谁不把他的儿子放在眼里,就是瞧不起他。大丫头那句等你有孩子了,就知道我说的是真话!′不就是在讽刺儿子没孩子吗?间接讽刺他没孙子!没孙子,不是儿子的问题,是儿媳妇问题,大丫头这么说儿子,一点也不顾儿子的感受。这个死丫头,平时对小龙就不好,宁愿掏钱帮助那些和她没人任何关系的穷苦人,也不给小龙一分钱死丫头太气人了,欠教育!今天难得一家齐聚,他非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死丫头不可!
万大琴没想到自己随口无心的一句话,会得罪老父亲,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老父亲正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怎么教训她。
“大琴,你不能少说两句吗?你爸现在病重,你竟然有心情和小龙吵架,你的心够大的。”刘兰花和万大河是一种人,心态一样,爱好一样,志向一样,是志同道合的两口子。
万大琴无语。爸爸妈妈偏心,一贯偏心,无底线偏心,无论大事小事都偏着万小龙,包括姐弟之间的口舌之争。孩子们只是拌拌嘴,做父母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就过去了,但万家父母不是这样的,不仅不省事,还把事情扩大。
“我没和万小龙吵架,是他找我吵。”以免引起老爸情绪激动,万大琴小声解释,但她的体贴没招来万大河的疼爱,反而让他觉得她理亏,底气不足,才小心翼翼说话。
“你没找小龙吵吗?我都听见了,还狡辩!你老子还喘着气,脑子清醒,耳朵不聋!”即使在病危中,万大河对女儿摆起父亲威严,依然是那么的气势十足:“来迟了,小龙说你几句,你非但不听,还气势汹汹呛他。你有姐姐样吗?起带头作用了吗?来迟了有理?”
有老爸撑腰,万小龙得意极了,嘴角欠揍似的勾着,右腿微微颠着,与抿嘴窃笑的章玉眉来眼去。
万小云目光从家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万大琴脸上。大姐脸色通红如血,小嘴紧抿,杏眼填满愤怒,垂在身侧的两条手臂绷直,两个小拳头紧紧握着。她知道,大姐在隐忍。小时候,父母不分青红皂白护着万小龙,批评大姐,大姐觉得委屈,会流眼泪,但现在大姐不会了。因为眼泪换不来父母的疼爱和怜惜。父母会说:做错事,还淌麻油(流眼泪),有理啊?别以为淌两滴麻油,我和你妈就会饶过你。去,面对墙壁站着,没我和你妈的允许不许离开,晚上不许吃饭。小时候,父母护着弟弟,是因为疼弟弟,但现在,父母护着弟弟,既疼弟弟又怕弟弟。自从万小龙因为章玉对老爸动了拳头,老爸老妈都拘束害怕万小龙,不敢说万小龙一个字。可笑的是,这样的逆子,爸爸妈妈依然毫无底线宠着爱着。
老爸说他都听见了,却揣着明白,昧着良心说她狡辩啊!太气人了!姑奶奶好想揍人!万大琴握紧的小拳头因为过分用力,皮紧紧绷着,肤色惨白惨白!她想打万小龙,更想打老爸。她可以打万小龙,可打了又能怎样?能让万小龙变成人样吗?不能,只能让父母心疼万小龙。父母很有可能会帮万小龙揍她,再一次的伤她的心。她不能打老爸,否则,她就成了第二个万小龙!她讨厌万小龙,不能让自己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你弟弟小,你得让着他。他说你几句骂你几句,能少了你的肉?你不就这么一个弟弟吗?能吃多少亏?你没及时接听手机,是事实。小龙是家里顶梁柱,以后是当家人,就算你是他大姐,也能说你几句。有理不在声高。你再狡辩,嗓门再大,也改变不了事实。”万大河语重心长教育万大琴。
“你是家里的老大,老大要有老大的样。爸要是走了,你得扶持小龙,照顾好你妈。你这样不懂事,脾气又坏,没姐姐样,我怎么放心把小龙和你妈交给你?小云性格软弱,当不起家,顾不到小龙和你妈”说着说着,万大河哭了,一声声泣着,伤感到了心灵最深处。
在万大河哭泣感染下,病房里的气压降低很多,沉重又压抑。
万小龙低着头,仿佛在伤感。章玉挨着万小龙,低眉垂眼,不时的吸吸鼻子,好像也在伤感。
万小云双眼泛红,白一眼装模作样伤感的万小龙和章玉,低下头时,一滴泪落在鞋面上。
刘兰花端坐在那里,一张苦瓜脸,眼皮耷拉着。
万大琴咬紧嘴唇,不喜不悲。她不会为可笑可悲可怜的老爸去伤感,当然,她也不会取笑老爸,毕竟老爸现在确实病重。人病重的时候,想的就多,尤其是万大河这样的,不仅想的多,还会把平时的不讲理和毫无底线维护儿子的精神发扬光大。
她没及时接听来电,是她的错,老爸可以批评她,但不是一边倒偏袒万小龙的理由。老爸说这么多话,没有一个字是用来批评万小龙的。老爸口才了不得,智商也了不得,思路非常清晰,不用打草稿,随随便便,又是在病重情况下,把她数落得一文不值。她在老爸心里是如此的不堪。她这些年对老爸的孝敬喂了狗!菩萨,原谅她气愤过度之下的口不择言万大琴在心里祷告。
“我和你妈只有你们三个孩子,如果你们三不和,这个家就散了!长姐如母,大的就该让着小的,不管任何事!从小到大,你有过姐姐样吗?一点姐姐样都没有”万大河边伤感边说,把啰嗦精神发挥到淋漓尽致。
老爸太啰嗦了,同样的话重复很多遍,万大琴秀眉微蹙,在心里数数:老爸好像说了四个′姐姐样。啰嗦爸比这是想表达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