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宜和殿里出来走在府中小径之上默默想着心事,耳边始终徘徊的徐太医那句“两个月”的话语。
虽然若微知道朱瞻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胡善祥房里,可是他曾经说过,她是不会让她受孕的。瞻基曾经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过他的长子只会是她孙若微的。可是现在,胡善祥居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也就是说他骗了自己。
阳春三月,府中到处是一派郁郁葱葱、花木扶苏,虽然景致怡人可是若微的心中如同坠入冰潭,只觉得柔和的春风拂过,却似剪刀一般锋利,割得自己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一阵难以抑制的恶心,竟扶着路边的树干干呕了起来。
是谁在她身后轻柔地抚着,动作轻缓,又小心翼翼?若微抬起头,正巧对上她的眸子,清烟如雾、丽质天然,从来没有发现曹雪柔是如此动人,此时她正一脸关切,又将自己的帕子递给若微。
若微也不推却,接过来轻轻擦了擦唇角:“谢谢!”
“妹妹出来怎么身边连个丫头也没跟着?”曹雪柔一口的吴侬软语,更显柔和。
刚刚与瞻基一道自迎晖殿里出来,两人手牵着手,自然不喜旁人跟着,可是现在他留在宜和殿里陪着胡善祥。深深地叹了口气,如今才知道形孤影单的难处,她只得以笑相掩,没有直接回话。
“看妹妹害喜得厉害,不如到我那儿坐会儿,歇歇再走?”曹雪柔上前扶着若微,又对身后的丫头锦素吩咐着:“去迎晖殿里传个话,就说令仪在我这儿坐坐,省得她们惦着!”
“是!”锦素立即下去照办。
心细如发、体贴入微,曹雪柔平日里对谁都不远不近,而此时的一扶一帮,却让若微觉得很贴心。
曹雪柔的香远斋,布置得极为清净,不像女儿家的香闺,倒像是公子的书斋,若微刚一坐下,即有丫头奉上茶。
清香淡雅,宁神静气,一品之后,只觉得唇齿留香,若微不由赞道:“好茶!”
“茶是再普通不过的洞庭龙井,只是用今冬的梅花熏过,又以夏日荷叶上的露水冲泡而成,所以才最是清香!”曹雪柔袅袅地站在书案之前目光扫过上面的一幅画竟不由眉头微蹙。
若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她立即拿起一方素帕,覆在上面。脸上笑容不减,又拉着若微去看她的藏书。
只是这样的欲盖弥彰,反而见绌,那幅画画的什么,若微没看清,但是那画卷下方提的,正是瞻基的字,若微只看到“老柏修竹沐雪青,鹊栖艳至露华浓”这两句,这是瞻基送给她的?原来到头来,竟是自己错了。
原以为瞻基对自己的心才是唯一的。
对于胡善祥,他只不过是敷衍了事,想不到他却让她珠胎早结。
刚刚还在为此痛惜。
转眼就看到了他写给曹雪柔的情诗,什么叫沐雪长青,露华正浓?若微只觉得短短八个字,如同一把钝刀凌迟在自己的心上,原来对于曹雪柔,他也不仅仅是应景儿?
那么袁媚儿呢?
若微面色越发清冷,深深吸了口气,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没有失态。
曹雪柔看在眼里,心道,只如此你即心寒了吗?原来还是高估了你,原来你竟会如此不堪一击?这以后的日子才真真有趣。
风催月奴折
山东乐安原本是一座清静的小城,民风淳朴、百姓富庶,然而不过三两年,就大大变了模样。
高大宏伟的汉王府门前,王妃韦氏与府内诸位侧妃、侍妾都分列两侧,得了消息说今日汉王回府,所以早早在此候着。
只是眼巴巴的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踪影,不由有些急了。
韦妃年近四旬,身材高桃,体态丰盈,言行举止端庄娴雅。
今儿为了迎接汉王,天还没亮就早早装扮起来,身上是亲王王妃的常服,金黄色绣着凤凰的云烟衫,逶迤拖地的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乌发如漆,只是略有些稀薄,所以特意加了义髻。这义髻原是盛唐时宫中贵妇人以铁丝加发编织而成的假髻作为装饰,据传还是杨贵妃首创的。而经过宋元两代,早已失传。如今韦妃头上的义髻,则是以薄木制成髻式,在上面缀以珠宝和花朵,看起来高贵美艳,更添风姿,宛如一朵怒放的牡丹花,美艳绝伦。
身后的几位侧妃站的腿早就酸了,可是谁都不敢稍稍流露出半点不耐烦的神色,只有心中暗暗祈求上苍,让汉王的身影早些驾临。
正翘首而盼,只见远处烟尘浮起,马蹄阵阵,一队人马飞驰而至,后面那辆四马高车,正是汉王的辇驾。
侧妃邓氏轻声说道:“好奇怪,平日里王爷都是骑马的,今儿会怎么坐在车辇之中?”
韦氏也是纳闷,然而车驾已到近前。
“快,侍候王爷下车!”韦氏立即指着王府门前的太监说道。
有人马上抬来三层木阶的车马凳放在车旁,车门自里面被推开,朱高煦大步走了下来。
“臣妾恭迎王爷回府!”自韦氏以下,所有的妃妾和九位王子都俯身下拜,如此恭敬,如同圣驾来临一般。
“嗯!”朱高煦哼了一声。
听着似乎不那么高兴,韦氏与众妃起身抬眼望去不由都愣了,只见朱高煦从车中扶出一个妙龄女子,看起来正是双十年华,一张瓜子脸,水汪汪的大眼睛,容貌甚美。
“王爷!”韦氏脸上的娴静与端庄立时不见了,刚要开口询问,朱高煦仿佛十分不悦,挥了挥手,只拉着那女子大步向府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