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一语,孙云璞便长长松了口气,不是他怕得罪皇族,而是他知道,这个孙女注定要凤栖宫闱的,而这样的命运如果她能自己顺受,自己乐于承担,那样才是最好。
而同样的话在董素素听来,却泪如雨下,心中万分不甘。
忍了又忍,董素素止了泪,轻抚若微的面颊:“这是女儿自己选的路,以后前面是坦途,还是坎坷,都只能靠自己,没有人能帮得了你!”
若微不知如何回答,只把头深深埋藏在母亲的怀里,她知道,她的选择让母亲伤心了。可是,在她心里涌起一个个小小的念头,母亲还有小弟,还有爹爹,而瞻基身边能缓解忧虑,排遣烦恼的就只有她,她甚至能看到他那张笑意微扬的面庞,如此,也值了。
青梅
这一夜睡得很香,挤走小弟继明,破天荒地和大美人香喷喷的娘睡在同一张床上,聊着别后的离情,说着说着,枕着娘的玉臂睡着了。
而董素素却一夜无眠,看着女儿娇俏的容颜,又轻抚她那带着狰狞伤疤的小手,她柳眉紧蹙,心绪难平。
这样的手,却伤的这样重,并且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伤口,虽然不影响活动和功能,但是外貌却很难恢复如初了。
虽然以此为借口将她留下,可是怎么才能去了这伤疤呢。
索性悄悄起身,来到书房,取出父亲留给自己的那本疑难杂症的小册子,再一次细细翻阅。
当天亮时,她的眉头还依然紧蹙,并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只得梳洗之后,亲自下厨,为女儿多做些平日里喜欢的可口的饭菜,聊表寸心。当饭菜上桌,若微穿着她亲手做的杏色衣衫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董素素才重展笑颜。
“娘,你怎么不吃?”若微嘴里塞得满满的,却发现娘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董素素静静地凝视若微:“微儿,娘,心里还是舍不得你!”此语一出,又见悲色。若微刚要来劝。
只听丫环碧莲闪身入内:“二奶奶,大小姐,老太爷请你们速速到前厅去!”
“咦,这么早,爷爷找咱们做什么?”若微歪着头看着娘。而董素素也不明就里,只是牵了她的手,往前院走去。
孙家大厅内,孙云璞与长子孙谨之、长孙继宗都在,而仿佛还多了一个人。
董素素拉着若微进了大厅,刚要行礼,只见那人回转过头,若微正巧抬眼望着,四目相对,顿时都傻了!
“你怎么会在此处?”
“你还活着?”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语塞。
他一身素服,白衣洁净不染微尘,如琼枝一树掩在绿草碧波之畔,英俊的面容,似珠如玉,灼灼其华,让人难以移目。
而她着了一件杏色的衫子,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他脸上转了又转。原本容貌秀丽至极,而此时双晕飞霞,娇笑连连,更如春梅绽雪,秋蕙披霜,看得他竟然呆呆的忘了初衷。
众人见状都有些哑然,他今早登门,直接见的便是孙老爷,随从身穿锦衣卫官服,又抬上两箱珠宝,当下便亮明身份,原来他就是皇长孙朱瞻基,向众人讲述了孙若微随圣驾北征途中遇险离散,如今音讯全无,他与圣驾路过山东,特意请了圣旨带人来到若微家中看一看,也算报个丧。
此语一出,孙家上下感慨万千,一方面感激天子的眷顾与垂爱,一方面又有感皇长孙的情义深重。
只是看他一身素服,言谈中难掩的哀伤之色,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如何相告,孙云璞这才命丫环去内堂请出若微母女。
如今他和她当堂相见,他是如坠迷雾之中,以为自己见到了她的魂魄再来。而她呢,除了惭愧还是惭愧。
孙老爷虽然传统,却并不迂腐,轻咳一声,说了句“少陪!”便示意众人退下,于是大厅之上,只剩下朱瞻基与孙若微两人。
一个目光炯炯,紧紧盯着眼前的妙人。
另一个一双玉手轻搓衣带,低着头,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无语之后,若微才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着:“那日,我们突围之后,又遇到狼群……”
朱瞻基并不答话,只等着她继续讲。
一般他不说话,就是生气了,若微想了想,这才抬起头,笑嘻嘻地说:“遇到狼群,当时的情景要多凶险有多凶险,好在颜青舍身将狼引走,可是湖边还留了一只母狼,那母狼要生小狼了。你知道吗?我还给小狼接生了呢!”
若微越说越动情,仿佛自己是说书的艺人,绘声绘色地将那几日的凶险娓娓道来。
朱瞻基刚刚在厅里看到她,一瞅之下,先是以为自己眼花,随后又想到会不会是若微的姐妹。然而看她的眉眼、神情,特别是望着自己的那双灵动的古灵精怪的眼神儿,这才明白,若微死里逃生之后,悄悄回到故里。
可是此念一起,立即气愤难平,好个若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担心她,居然弃自己于不顾,一个人跑回家里享受天伦来了。
心里恨得痒痒的,看她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地为自己找着说辞,只紧绷着脸,阴阴的表情对着她,看她如何编排。
然而听着听着,就被她那惊心动魄的故事所吸引,仿佛心中的气愤立时消散开来,只追逐着她的眼神儿,倾听着她的叙述,一颗心七上八下,迭荡翻涌。
“就是这样了!”若微说的气喘吁吁,索性坐在椅子上,拿起案上的一杯茶,也不管是谁的,端起来就痛饮了一杯。
“你说被那瓦剌大汗的世子与嫡女挟持,而那些狼怎么会适时把你救下,那颜青又怎么会恰恰在此处把你寻到?”朱瞻基却没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