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他是真命天子,可是在自己眼中,他分明就像是一头猛虎,然而老虎面对一个又一个新的猎物,他是嗜杀的,血性的,兽欲的,可是这样的他,在一次次的围猎逐鹿之后,他累了、倦了的时候,他需要的是什么呢?
王贵妃的眼眸微微闪亮,她笑了,在宫中生存,最重要的是心智,要有足够的智慧,这样才能揣测上意,不露痕迹的投其所好,让他在不知不觉中,陷入自己营造的温柔乡中,渐渐成瘾,任你在花海中纵情取舍,最终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
正在暗暗思忖之时,只听外面一声,“万岁驾到”!
永乐帝朱棣大步走入柔仪殿,王贵妃立即大礼相迎。
“免了!”朱棣今日显得有些疲惫,宽衣升冠之后,斜躺在榻上,似睡非睡,看似随意地问道:“今儿宫中的巧女是哪个丫头?”
王贵妃手执团扇,为朱棣轻轻扇着:“自然还是咸宁!”
“哦,这丫头,每次都是她的喜蛛为冠!”朱棣有一搭无一搭地应着。
而王贵妃轻声浅笑:“陛下又忘了,喜蛛应巧乃是燕京的风俗,如今在这应天城中,七日初七乞巧的节目早就换了新花样了!”
“哦?”朱棣微微一顿。所谓喜蛛应巧就是以小盒盛着蜘蛛,次早观其结网疏密以为得巧多寡。“那如今你们又是什么花样?”
“如今应天城百姓家的女儿都在今日,以碗水立于暴日下,各自投小针浮之水面,徐视水底日影。或散如花,动如云,细如线,粗如锥,因以卜女之巧。”王贵妃细细讲来:“而宫中是登高台,以五彩丝穿九尾针,先完者为得巧,迟完者谓之输巧,且呈上各自绣品由年长者品鉴,出众者也为巧!”
“哦!”朱棣微微点头:“咸宁一向要强,虽改了比法,她还是夺冠,这丫头不服输的性子倒真真随了朕!”
“陛下怎的如此夸赞自己的女儿?”见朱棣今儿看起来随和,王贵妃也不免开心,随口说着:“今儿彭城伯夫人给我们讲了件奇事,胜赞胶东皱平的一位贤女,咱们的咸宁公主听了,很是不服气呢!”
“哦?”朱棣仿佛来了精神:“彭城伯夫人回来了?”
“正是!”王贵妃接言道:“她呀这次回去,发现一宝,今儿就赶着到太子东宫来献宝,可惜,咱们的太子妃是位冰美人,硬生生地给挡了回去,这才来到我这儿,坐了好一会儿。”
“何宝值得她如此费心?”朱棣对于徐皇后亲点的这位太子妃很是满意,贤良淑惠,不温不火,不争不妒,永远保持着置身事外的那份淡泊,当初就是想给那忠厚有余,筹谋不足的太子找一个良配,才选了这样一位才学出众,明理通达的才女为太子妃,现在看来,似乎仍是有些不足,就是这二人都太仁厚,也太清高了,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这样的性子好虽好,但是执掌后宫与朝廷,总是那么让人揪心。想到此,朱棣心中暗叹,还是老二好呀,最像己类,勇猛凶狠如同虎狼,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放心,可是一想到老二每每盯着太子的那种觊觎的眼神儿,他就有些惴惴不安。
王贵妃小心翼翼打量着天子的神色,虽然一边是受人所托,而且是太子妃之母,她不能得罪,可是朱棣的脾气也是瞬息突变的,所以她仔细着措词,思索再三才将彭城伯夫人的话转述过来。
一番话说完,不见朱棣有什么反应,她刚待起身悄悄退下,朱棣却从嗓子眼轻哼一声,有些不屑地说道:“一个八岁的小女娃,再聪慧能聪慧到哪里去?这彭城伯夫人也太心急了,基儿才多大?”
王贵妃应也不是,否也不是,只得尴尬地笑笑,而手中的团扇更加快了频率。朱棣一把夺过扇子,微微皱眉:“你说那女娃叫什么?”
王贵妃微一思忖:“姓孙,好似名唤若微。”
“姓孙,若微?”朱棣的眉头渐渐舒展:“原来是她,又让广孝言中了,也好,你去交待彭城伯夫人,安排孙若微入宫待年。”
王贵妃显然没有明白天子的意思,有些愣神儿。
而朱棣则又跟了一句:“就说朕的意思,先给咸宁伴读,若其贤名当真如外界传闻那般,再做计较。”
“是!”王贵妃颌首称是。
一只大手,突然抓住她的玉臂,他微微一笑:“这珊瑚串子也就是带在你的腕上,才这么好看!”
“皇上!”王贵妃面上绯红,将脸扭向一边。
碧落立即会意,寝殿中两道纱幔随即缓缓放下,内监宫女纷纷退下,殿内寂静一片,除了衣裳摩挲的声音,便是朱棣的低吼和王贵妃的阵阵娇喘,守夜的宫女们低垂着头跪在殿外,而值守的敬事房的太监们,则是不时抬起头,飞快地对视一下,眼中的神情十分苦涩。
日日跟在皇上身边,夜夜在寝殿外面值守,听着这所谓的男欢女爱,却不知里面传来的声音究竟是痛苦还是快乐,那充满诱惑力的声音让暗影中的他们时时浑身一阵燥热,只是这燥热又可以维持多久呢?
王贵妃处,应该是一盏茶的时光。
轮到徐惠妃呢,有的时候会是半个时辰。
想到这儿,老太监无声地笑了,若问这宫里哪个妃子最得帝王眷顾,不用看封号、赏赐,直接来问他们这些敬事房的太监,是最明白显然的。
离别
“若微!”继宗站在屋子外面喊着。
而若微恍如不闻,在炕桌前认认真真地绣着花,一针一线,是的,她在绣花。素素和孙敬之看到这一幕,不免心酸,素素倚在相公的怀里,泪眼婆娑:“相公,我们的若微,真的要离开家,真的要进宫吗?”
孙敬之满心苦楚无处排解,他无法安抚妻子,这个女儿从降生时起,就有人戏言,如此粉妆玉砌的小美人,将来定是要凤栖宫城的,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那么快。
他没有告诉娘子,其实早在两年前,女儿就差一点被姚广孝带走,那一次自己拒绝了,但是这一次,是她的母亲,永城曾经轰动一时的才女张妍,那个与自己差一步结为连理的太子妃,她的母亲彭城伯夫人带着万岁的旨意,宣若微进宫为公主伴读,对此孙家没有半点理由可以推辞。
这两日,孙家门口络绎不绝,往来的都是贺喜之人,可是这件事对于孙家人来说,哪里能称其为喜事。
孙敬之深深叹息,他拥着娘子,万般无奈地说道:“只是为公主伴读,并不是选为宫女、采女,待三两年后公主下嫁,兴许就可以回来了。”
素素泪眼朦胧,强作欢颜:“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