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澜小说

第180章（第1页）

大贤者便将烟斗放下了，也站起来，说道：&ldo;不知是南宁王驾临，老朽有失远迎。&rdo;

他一口大庆官话竟说得十分流畅，而乌溪觉得奇怪的是，好像他老师一点也不吃惊一样。一直以来他就觉得自己的老师什么都知道，即便已经长大了，从他手里接过了南疆，他仍然觉得这可敬的老者是平生所见，最有智慧的人。

可见，有时候装模作样要想装得叫人信服，也是一种智慧。

大贤者一边叫他们坐，一边瞥见乌溪的表情，像看出他心里想法似的，笑道：&ldo;你那日说，你自己回去的理由，是为了拿着你脆指环的那个人，我就想，如此兴师动众，这人定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一定非权即贵，看来我虽然老了，却没有完全糊涂呢，竟猜对了。&rdo;

他看向景七道：&ldo;只是王爷肯和我这笨徒弟来到我们这穷山恶水之地，也叫人吃惊不小，可见我这笨徒弟也不是一无是处的。&rdo;

景七笑道：&ldo;食君之禄，死君之事，南宁王早在京城一役里殉国，如今不过剩下半条烂命，满腹糟糠，大巫愿意收留，后学幸甚。&rdo;

乌溪不大懂他们这你来我往地在客套什么，只见大巫的表情，隐约地觉得这句话听起来不那么顺耳，才要说话，被大贤者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景七余光瞥见，只是微笑着低头喝茶‐‐小子，你老师是怕你吃亏呢。

大贤者又眯了眯眼，重新捡起了那杆烟，往嘴里一送，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吐出来，这才道：&ldo;王爷话虽这么说，可人之常情毕竟……故土难离。&rdo;

景七笑道：&ldo;不离开脚下尺寸之地，又怎知天下之大呢？&rdo;

&ldo;天下之大？我南疆可没那么大的地方。&rdo;

&ldo;山不在高，有仙则名。&rdo;

大贤者怔了片刻，仔细打量了景七一番，景七坦然地看着他，片刻，两只老狐狸相视而笑。

后来，乌溪郁闷地发现，这两人竟十分投缘，他一开始刚到京城，曾觉得景七身上有某种东西，和大巫很像，眼下才发现，当时的感觉竟是一点错都没有的。一开始彼此试探，略有交锋的几句话罢了，便你一句我一句地打禅机似的说起一些不着边际的事，直到快用晚饭的时候，乌溪才找到机会，要告辞出去。

临走时大贤者说道：&ldo;乌溪，我年纪大了，一辈子在这地方，也想出去看看，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南疆我就放心交给你了。&rdo;

乌溪一怔，回过头看着他年迈的老师。

大贤者笑道：&ldo;你长大了。&rdo;

回去的路上，乌溪终于忍不住问景七道：&ldo;我有时总觉得自己愚钝，老师说的话，十有八九是听不懂的，想不到你们竟十分投缘。&rdo;

景七顿了顿，忽然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ldo;你……怎么那么实在呢？&rdo;

乌溪挑挑眉，只听景七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ldo;我和他什么都没说，从我嘴里出去的话连我自己都不明白。&rdo;

乌溪就愣住，景七摇头笑道：&ldo;你那老师也一样，他自己都不懂的话，你怎么能听得懂？哄着你玩罢了。这日子过着，哪来那么多深刻的东西，我不明白我说了什么，他能接上话，说明他也不明白我说了什么，我们俩一对一句，不过闲的无聊消磨时光罢了，装神弄鬼么……有时候也是种乐趣，等你上了年纪就明白了。&rdo;

有时候信仰和心里的神话，坍塌得让人十分惆怅，而慢慢地，这种惆怅堆砌起来，一个孩子便长大成人了。

大贤者说要离开云游，第二日便留书走了，十分干净利落。

后来，南疆选出了新的巫童，是个四岁的小男孩，名字叫做路塔，有一双大眼睛，好看极了，乖乖巧巧的，从来不哭闹，练武的筋骨不如乌溪，却是很聪明，有过目不忘之能。

景七干脆认了他当儿子，可真玩闹到一处去，也就不知道谁是老子谁是儿子了。

路塔聪明，聪明孩子一般好奇心都重，慢慢地，他发现老师对爹爹虽然好，也很&ldo;严厉&rdo;。比如会逼着爹爹吃他不爱吃的东西，不让他睡太多，不给他喝凉凉的甜汤。

终于有一天，在趁老师出去，爹爹又把自己碗里的蛇肉扔到他碗里的时候，路塔就忍不住问了：&ldo;他们说你以前在大庆是很大很大的官，你为什么怕老师呢？&rdo;

景七继续用筷子扒拉着，脸色如常地道：&ldo;我怕他做什么？&rdo;

路塔就伸出指头一个一个地数，老师不让你这个，老师不让你那个，一二三四五六七，简直让人发指。他奇怪的是，为什么爹爹总是那么好欺负，说什么是什么，虽然下回还犯，但承认错误态度总是很端正，于是路塔就问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