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过了这一件事,仿佛心里骤然多开了几个窍,心事变重了不少,一眼认出,心里转了好几个弯。
稀奇的事并不是鲛人吃人肉,鲛人化鱼时,有那样的利爪与尖牙,若说他们是吃素的恐怕才奇怪。稀奇的是,这才和他说过几句话的老东西,竟然这么快就被人偷偷处理了。
此处靠近住宅处,这两日城防正紧,连青良都能撞见,难道巡夜的都是瞎子?
那就是……他们全都心照不宣。
路达想到此处,一拉青良,低声道:&ldo;走。&rdo;
青良从来以他马首是瞻,不敢说别的,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
走出了好一段,他才听路达低声说道:&ldo;鲛人自然是吃肉的,他们那一支人本就不开化,每日生活在水里,叫海水把脑子都挤没了,以为投到了水里的东西就是给他们吃的,恐怕是把尸体当饭吃了,到了岸上他不敢,你放心。&rdo;
青良几乎让他给吓了一跳,他十天半月地也得不着路达几句问声细语的话,顿时受宠若惊得有点找不着北了。
路达只是随口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心不在焉得很,其实没往心里去,一路也不管青良,就这么心事重重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那个人已经死了‐‐路达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那还有什么可摇摆的?那不过是个莫名其妙、疯疯癫癫、随意就能被处决掉的老疯子,听信他的话还能有对的?
因为这么一个老东西,跟师父首领他们生出嫌隙来,这不是脑子有毛病么?
仿佛上天给他指了这么一条明路,路达觉得自己忽然就想明白了。
他辗转反侧良久,一旦打定了这个主意,心里就像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顿时雨过天晴豁亮,翻身躺下,这回一觉睡到了天亮。
华沂派出去的人去了几日,城门便关了几日,城防加倍,城门一天便换三回班。
好在这个冬天他们食物充足,人们冬日里没什么农活,打猎也少,偶尔出海,强壮的少妇和亚兽也能去。
就算这样,黑风朴亚三天两头地过来骚扰,也让守城的人不厌其烦,像布冬索莱木这种知道老谋深算、以及长安这样耐心十足的还好些,卡佐却早就忍不住了,每日让他在城墙上往下看,看得他简直恨不得背生两翼冲下去厮杀一番。
久而久之,生生给他憋出了一嘴的大火泡,阿叶给他敷上了草药,此番青红交加,便成就了一脸青面獠牙的倒霉相,供一个城的人娱乐了好几天。
华沂却想得比较多,他心里有一个宏图大计,开始慢慢地铺开,一步一步地进行着。
华沂与长安一同守城墙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黑风夜袭,城上城下一片弓箭乱飞。
黑风朴亚最近越来越喜欢半夜袭击,一来白天时弓箭从上往下射是一瞄一个准,从下往上却不那么容易,然而半夜则不同,谁也看不清楚谁,十分混乱;二来他们的兽人也有机会趁乱摸上城楼上。
针对这个,手忙脚乱了一次以后,华沂就想了一个办法,他叫阿叶连夜研磨了一种夜里会发光的草精,涂在了城墙上,每一个顺着城墙爬上来的人身上都多多少少得沾上一些。
而长安站在最后面,十分没有存在感,仿佛隐于黑暗了似的‐‐城墙守卫为往下戳人方便,很多都配了长马刀,这样一来,便有时候连华沂也找不到他的人。
他形如人群中的鬼魅,每一个被漏上来的敌人,无论从哪里上来的,都会发现有那么一把快得叫人看不见人影的马刀如影随形。
一刀斩首,绝不拖泥带水。
华沂先还想亲自坐镇,看到最后,干脆坐回了避风间,一个一个地给长安数着,数到了七,这场激烈的战斗便结束了。
长安靠在避风间的石头墙上喘了口气,华沂便拎着一个水壶过去,从侧面搂住了他的肩膀,将水壶喂到他嘴边,玩笑道:&ldo;我看啊,以后有你在,城防守卫我也不用再过来了。&rdo;
长安避过了他黏糊糊地在自己嘴边磨蹭着擦水迹的动作,只觉得虽不是光天化日,起码旁边有这么多人,有些不大好意思,闻听此言,却立刻正色道:&ldo;你本来就不用过来的,我给你守城墙,本来就是应该的。&rdo;
正动手动脚暗中占人便宜的华沂首领听了,果然再次无言以对,险些落荒而逃,干咳一声稳住自己的脚步,半晌才叹了口气,心里柔情万千地想道,那我哪里舍得?
华沂便是这样,心里满是欲念的时候,嘴上就甜如抹油,什么肉麻话都往外说,偏偏心里明明已经软成了一滩水,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放在心尖上当宝贝的时候,嘴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