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露头不久,二人就离开了破屋,没有再进城,而是沿着官道离开怀庆府。
冬日风大,没多久,身上头顶都被覆盖了一层细碎的雪,寒风肆意打在身上脸上,已不能单纯用冰冷来形容了。
好在临出发前,和尚将包袱中的衣服都给温柯披上。赶路时,每到温柯感觉快支撑不住的时候,总会有一直大手靠在后背,下一瞬间,便有股热气传入体内。
所以说,对于常年风餐露宿的温柯来说,冬天赶路真算不上多难受。
可惜,老天并不眷顾行人,出发没多久,头顶又洒下了雪花,风也加剧了。
中午时分,两人顶风冒雪进了一座村子,在边缘找了做荒弃的宅子驻扎下来。
经过连年的灾祸与匪患,类似这样的空屋子在北方非常多,主人基本逃荒去了,大多数都没有回返。
很快,小屋中升起了篝火。
分吃了身上的干粮,缘行皱眉看着外面满天雪雾和凛冽寒风,决定在此地修整一天,等明天雪停再说。
他用随身的戒刀将携带的几块碎布裁了,取出针线细细的缝制起来。
一边做活,他笑看了眼斜靠在火堆旁的少年,询问起这些年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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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早上开出发开始,温柯的心情其实一直都很不错,被询问过往,他也没有丝毫的隐瞒。丝毫没觉得对方是在打探自己的底细。
将自己从小到大的遭遇,能说的都说了出来。
和这世上大多数的乞儿一样,温柯的命运也是坎坷的。
五岁丧父,六岁失母,一路跟随着同乡四处流离,后来与人数越来越少的同乡队伍也失散了。
流民历来便受歧视,他年纪幼小,在年景不好的时候根本找不到活干,只能卑躬屈膝靠乞讨活命。
他曾为了口吃的与野狗争抢,因为偷了个包子被人打得遍体鳞伤,更有几次惊险的逃过了拐子的毒手。
伤痕累累长这么大,从不去考虑自己的未来,更不了解什么生存的意义,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活着。
按说,这样如微尘般的生命,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一般人都会对这个世界充满恶意,很可能转身就变成加害者,如之前毒打他的那几个恶丐一般。
但温柯与旁人都不同。
他的记性天生就好,在乞讨生涯中,有哪个乡镇、哪条街巷、哪个人施舍给他半块馒头,一碗清水,甚至善意的一个微笑,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在心里能轻易描绘出对方的模样。
偏偏那些让他吃过苦头,欺负过他的人,在记忆中的面目反倒是模糊的。
温柯自己也觉得自己很怪,却改不了,也不愿去改。
“哦?”听到这里,缘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他:“施主的这种情况与旁人说过么?”
温柯露出尴尬的神色,他曾说与熟悉的人听,得到的都是讥笑与嘲弄,说他记吃不记打。
缘行盯着他半晌,才了然点头,却是赞道:“在贫僧看来,施主的性情颇有君子之风。”
温柯不明白君子之风是哪里的风,可也明白人家在夸奖自己,他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
缘行笑了下,低下头继续对付手中的碎布,就这样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他突然问了句:“昨日施主说要拜贫僧为师,是为了什么呢?”
温柯正盯着他手中的碎布发呆,听到这句问话微微一愣后,面色为之一红,犹豫着说:“我见大师是好人,便想跟着大师,求……”他声音渐渐低沉,顿了顿才又呐呐道:“想求个安稳的日子,毕竟……”同样是要饭,和尚比乞丐要容易多了。
当然,最后一句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是的,或许他为了那半钵热粥而热泪盈眶,对和尚满怀感激,升起主动亲近的心思。
可当时的初衷,真只是为了以后能吃上饱饭,嗯,就算如和尚一般一天只一顿,也要比当乞丐要安稳得多。
原不打算说实话,可或许是因为和尚待他太好,使他没了往日的戒备,没忍住便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这时已经开始后悔了,以为会被对方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