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有些人来说,江湖很小,小得像庭院里的观赏鱼塘。
轻轻一挥衣袖,即是斩断所有恩怨情仇,不留丝毫念想与后患潇洒离开。
七月初,燕公嫡孙、开平侯次子吕晟吕破奴大婚,婚礼盛况空前,因得塞外各族遣使来贺,风头竟隐隐盖过数月前其兄亦连襟高启迎娶张星彩之时。
婚礼当日,高朋满座、宾客盈门,非止左近曹操、孙权,连远在巴蜀的新晋汉中王刘备亦遣使前来道贺。
三日狂欢,满城皆醉。
然而,向来最喜热闹的高欢却只在婚礼上匆匆露了一面,与众兄弟中最为要好的吕晟饮完杯酒即脱身离去,此后,青徐江湖上再不见“花三郎”踪迹。
对有的人来说,江湖路很远,远得穷尽一生也走不完。
自腰缠铜铃升起锦帆,甘宁踏入江湖已有四十余年,如今虽被高进封为威海将军,统领青徐南面数万水师,然其人豪气不减,行事仍与少时一般无二。
“将军身负三军之重,何以轻身去与那凌公绩生死相搏?”
高欢与甘宁有半师之谊,一同离了东海,于下邳即将短暂分别时,见甘宁不顾抱恙在身,一意应约前往江都与凌统决一死战,虽知效果了了,仍不由再次苦心劝说。
“三郎不必多言,某心意已决。”
“将军珍重!”
目视甘宁拍马远去,高欢心下一叹。
彼此意气相投,可惜各为其主。此战既决生死,亦断二人两世纠葛。
双眸中红光一闪,因禁制解开、得能略窥时空因果的朱雀战环相助,高欢清晰捕捉到那丝缠绕甘宁身上若隐若现的情义线即将断裂。
“兴霸肩负今后伐吴重任,不容丝毫闪失,此间事了,我当速速南下为其助阵!”
眼中厉芒转瞬即逝,高欢双腿一夹马腹,朝西南方疾驰而去。
临近傍晚,下邳郊外陈氏庄园。
“无忌公子请稍候,主母即刻便到。”
挥手示意陈家仆从无需多礼,高欢进了客厅找张椅子随意坐下。
不多时,淡淡熏香随风穿堂入内,眼帘一抬,见陈幼仪怀抱襁褓绕过屏风,高欢赶紧起身见礼。
“此女身世凄苦,还望三郎怜惜。”虽已知晓高欢来意,然膝下未有一儿半女的陈幼仪早将怀中女婴视为余生寄托,因而转递襁褓予侍女时望向高欢的目光多有恳求之色。
“陈姨放心,小侄自有分寸。”
言语间,高欢屏息静气,伴着漆黑瞳孔燃起焰光,一指飞速点出。
“哇!”
指尖触碰眉间之际,啼哭声骤然响起。
只是未等黛眉紧蹙的陈幼仪趋步近前相哄,双眉间彷如烙下朱砂痣的女婴复又沉沉睡去。
收回右手,看女婴那与生俱来略显阴戾的面相渐为温润柔和,高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此女已是不沾半点家门冤仇,日后还请陈姨好生照看。”
“天色已晚,三郎怎不在此歇息一宿?”看高欢神情颇为疲惫,显然方才施为看似轻易实则消耗甚巨,见其事情一了即要辞别,陈幼仪不由出声挽留。
“小侄尚有要事在身,日后得空再上门叨扰。”
再看女婴一眼,高欢便大步出了客厅。
“杀妻废帝,‘陛下因何造反’哼!司马师果是狼子野心死有余辜!”
赶往江都途中,消去女婴所受最后因果,识海内朱雀一声欢畅清啼,观得数道碎片湮灭前所现场景,高欢止不住冷笑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