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宫殿外就已经站满了穿着厚重的官员们。
沈洛扶着沈国公到得有些晚了,他们到的时候,宫殿大门已经开启,官员们鱼贯而入,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持笏板站定,屏息等待早朝开始。
沈洛是正四品,这个官职不算特别高,却也不算低了。
他的站位在中间靠前的地方,视野极为辽阔,能将朝堂上的很多地方都收纳进视线里,也能看清站在第二排的云成弦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沈洛的打量,云成弦突然回了下头,视线在人群中环视,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在两人视线对上的前一刻,沈洛迅速垂下眼,不再胡乱打量,耐心等待着早朝的开始。
大约半刻钟后,康元帝入殿,坐到宝座上。
内侍总管出列宣布早朝开始。
今天的早朝很安静,偶尔有官员出列,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就在众人以为早朝要就此结束时,一位姓简的御史突然出列,掷地有声状告江南总督甘溪,条条列列状告下来,足足状告了甘溪六条罪名。末了,这位简御史还强调甘溪辜负陛下的信任,德不配位。
简御史话音落下,太傅一系和云成弦一系的官员出声附和;太子党的官员急忙跟上,反驳简御史的话。
沈洛站在人群中,看着早朝的这一团乱象,不知道为什么心跳越来越剧烈。
他总觉得有些什么令他难以接受的事情要发生了。
他听着太傅发言,听着太子发言,听着二皇子发言,然后看着云成弦被点出列。
云成弦俯身,恭敬回道:“儿臣以为简御史所言有许多偏颇和不实之处。”
这句话一出来,沈洛的心跳缓了不少,他悄悄松了口气——
云成弦声音停顿片刻,继续道:“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如今漕运总督贪污近二十万两漕银,甘溪曾经联名推举过漕运总督,儿臣觉得……甘溪未必无辜。”
云成弦这句定论一下,沈洛的睫毛快速颤了几下——
轻飘飘两句话,就将甘溪和贪污二十万两绑在了一起。
他居然到了今天才发现,云成弦这么会说话!
是不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认清了云成弦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在沈洛神游天外时,康元帝并没有马上对甘溪的事情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命人宣布散朝。
周围的人慢慢退出宫殿,沈洛被他们裹挟着,下意识跟了出去。
等到走出宫殿,被寒风刮了一脸,沈洛才回过神。
他走到了宫殿角落,耐心等待。
稍等片刻,其他大臣都走远了,云成弦和太傅才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人低声交谈着,并没有注意到站在角落的沈洛,直到那透着疏离和陌生的声音传来。
“三皇子。”沈洛平静出声。
云成弦猛地扭头,视线与沈洛撞上,神情瞬间慌乱:“少归,你……”
沈洛目不斜视。
他恭恭敬敬地抬起双手,将双手平举到额前,俯下身子,朝云成弦行了一个非常庄重的大礼。
“如果这就是殿下想走的路,殿下所求的道,沈洛祝殿下得偿所愿——”
“只是,请恕沈洛,自今日起,就要与殿下恩断义绝。”
曾经辗转反侧,曾经几次恸哭几番宿醉,可是到了割袍断义的这一天,沈洛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平静。
他平静地说完这番话,平静地转身离开。
平静地,与这位昔日至交彻底分道扬镳。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云成弦死死凝视着沈洛的背景,他原本想要上前追上沈洛,脚步却仿佛被钉死在原地般,只能看着沈洛一点点走远,一点点走出他的人生。
直到最后,这苍茫雪地,仅留下沈洛的两串脚印。
云成弦看了很久很久,抬起手来一抹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