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成弦穿好崭新的衣服,解释道:“在外面风餐露宿,憔悴些也是正常的,在帝都养几个月就好了。”又摸了摸儿子的头,便出了门,直奔皇宫向康元帝复命。
这回不仅是康元帝在,就连内阁大臣和太子也在,康元帝听完云成弦的复命,龙颜大悦,翻来覆去夸了云成弦许久,给他赐下诸多赏赐,还给云成弦封了块封地:就是山西。
山西,古称晋地,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这块封地不能说是顶顶好,但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至少已经出乎了云成弦的意料,也坐在一旁的太子眼里露出怒意了。
可是,这股诡异的气氛还没有过去,康元帝话音不断,继续道:“除了赐下封地,朕还想再给老三赐个字。按照惯例,皇室子弟多半不取字,但朕想着取一个也无妨,于是苦思冥想,倒是想到一个不错的字。”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笑意,听在旁人耳朵里,倒是有了几分慈父的样子:“老三,你觉得横臣二字如何?”
这句话如惊雷一般劈斩而下。
‘横臣’两个字听在耳里,多么像是‘恒臣’,一世为臣。
这个字一出来,太子眼里的怒意化去了,转为了得意洋洋;旁边的内阁大臣们互相对视,都为康元帝的喜怒不定诧异。
而云成弦,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
这一刻都冻结了。
他费尽九死一生才从山西官场活着爬回来,最危险的时候,他躺在洞里足足烧了三天三夜。可是哪怕如此,父皇依旧在打压他,在警告他,在给完他一个甜枣后都舍不得让他开心三秒,就当头狠狠甩了他一大把掌。
为什么?
又凭什么?
为什么这么对他!
又凭什么这么对他!
作为帝王就能无视他的心情,就能践踏他的功劳吗!
他死死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克制着自己去质问为什么。
他咽下了不公和苦楚。
于是他感觉到了自己喉咙里的腥甜。
按照现在的风俗,除皇家外,男子到了加冠的年纪,一般都会由家中长辈来为他取字。每个人的字无论是什么,基本都寄托了长辈对这个人的期许和祝福。就如同衡玉之‘明初’,也如同沈洛之‘少归’,都是寓意极美好的字。
但身在帝王之家,康元帝却给云成弦取字‘横臣’,对他的期许是——
一世为臣。
朝中储君已定,这个期许本无可厚非。
但它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以取字的方式道出来。因为这个字更像是一种屈辱,更像是一位父亲对儿子的不信任。
这在外人看来,多像是康元帝在指着云成弦的鼻子骂:为了避免你日后成为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朕先为你取字横臣,你日后行事且记着何为臣子的本分,莫要僭越了自己的本分!
“皇兄……”
云成弦没有问,可是一直坐在旁边的礼亲王不忍心了。
他轻叹了下,委婉劝康元帝:“我们皇室子弟本就不用取字,你何必突然给成弦取字?”
“朕只是突然想起来很多年前,明初就站在老三的那个位置上,亲口说密阁是朕的密阁,刑部是朕的刑部。今日朕倒是有感而发,这山西,还是朕的山西吗?”康元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这句话颇为意味深长,云成弦瞬间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拉拢山西官员的事情,怕是被他父皇察觉出来了。
所有的不甘和痛苦,一瞬间如风消逝。
云成弦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冷静过。
他缓缓跪下来,两手平举展袖,额头贴着地面,以
前所未有的恭敬姿态道:“儿臣,多谢父皇赐字。”
他父皇只想让他做一把砍人的刀,听话就好,能用就好,但他凭什么认命,他生来就是为了做一把早晚有一日都有可能折断的刀吗。
都是帝王的儿子,凭什么他人有的,他没有!
他曾经想要成为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物,曾经努力去做一个更好的人,曾经也是铮铮傲骨。
但是这些都要成为曾经了。
怎么样都好,哪怕他日后会变得面目全非,变得叫明初和少归都开始对他失望,甚至开始讨厌他,他也要不折手段去夺取那九五至尊之位,去做这主宰众生沉浮而不是被人主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