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临川唇角依然噙着抹笑意,少年眼睫微扬,意味不明地错开视线,看向了窗外。
枝桠横天,只挂着零星的枯叶。
言语柔和,但言辞间的锋锐却难以忽视:“那孤也只能与大将军分道扬镳了。”
牧临川的强硬是孙循没有想到的。
孙循几乎立时就变了脸色,嗓音也显而易见地冷了下来。
“陛下这是何意?某好心将阿灵许配给陛下,陛下不愿意便算了,何必以此相要挟?”
“是某这几日亏待了陛下还是怎地?”
孙循冷笑起来,“陛下要与某分道扬镳,可我刺史府可是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陛下你这不是把某当猴儿耍吗?”
“那若是某今日在此地杀了陛下呢?”
少年将视线转了回来,目光淡淡地在他身上掠过,不惊不惧,反而坦然地伸出手,“孤如今无兵无卒,大将军若想杀孤,孤束手就缚。”
这下孙循反倒是愣了。
这小疯子难不成是不想复国了??
言罢冷笑三声,“陛下好胆识,难道陛下不想复国了?”
“非有好胆识,”牧临川抚着自己一双断腿笑道,“只是不怕死。”
“叛军入城,孤被人砍了一双腿,自城楼丢下。再大的阵仗都见过了,死又何惧?”
似是看出了孙循的不悦,牧临川又淡淡道,“我如今不过是众所周知的一皆废帝,还断了腿,幸蒙大将军不弃,才博得一丝苟延残喘之机,有一片瓦遮身。”
“复国不复国,于我而言,已无多大意义。”
“我如今以残废之身苟活于世,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
牧临川这一席话给足了他面子,孙循微感讶异,目光落在牧临川这一双断腿上,也不由叹息了一声,怒意稍稍散去。
再看向牧临川的时候,倒也有点儿敬佩他这从容不迫宠辱不惊的态势了,心里反倒升起了点儿同情之意,爱才之心。
许是察觉了剑拔弩张的气氛稍有缓解,牧临川又苦笑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孤也不瞒将军了。拂拂从上京一路追随孤至此,承蒙她不弃,孤早已立下誓言,为了她这份心意,永不纳妾。”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今又怎可作这背信弃义的薄情郎。”
孙循一阵不言,目光自他脸上掠过,牧临川也坦坦荡荡任由他打量。
半晌,孙循才发出一声“哈哈”的短促大笑。
“原是如此,陛下倒也是个重情之人。既然这样,某也不好再做那帮打鸳鸯的恶人了。”
孙循他倒不愧为一方枭雄,拿得起放得下,说变脸就变脸,立即走出案几前,站起身行了一大礼,露出了点儿痛心疾首的自惭之意,“唉,方才是臣失礼了,望陛下见谅。”
牧临川哪里会与他计较,少年忙露出一副虚伪的“受惊”之色,起身去扶,紧紧握住了孙循的手,长叹道:“将军客气了。”
又是一番君臣相亲的画面,一场无形的风暴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待牧临川离去之后,孙循这才坐回到了桌前,冷笑了一声。
未多时,孙英从内室走了出来。
青年凝视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整理裙裳,意味不明地叹息了一声,“倒也不失为一介雄主。”
孙循冷哼一声,明显不以为然。
孙英问道:“阿耶就这样放过他了?”
“不然呢?难不成我还真在这儿宰了他?”
望着牧临川离去的背影,孙循心里有几分不痛快。
他自然是不相信牧临川这什么“不想复国”、“将生死置之度外”、“与发妻立誓”的鬼话的。
孙循冷笑:“哼,一朝天子沦落到这个地步,他倒是安之若素,拿得起能放得下,不惜与我赔笑。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小疯子连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