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从岳元婧身上能找到的唯一的突破点了。
虽然暂时看上去确实有点牵强,但黎浔暂时也抓不到别的线索,这算是死马也当活马医,先拿徐长胤来试探一下口风。
若不是白天的时候黎浔说了骆长霖也绝想不到徐长胤真实的来历和身份,这时他的侧重点却是略有不同,情不自禁的感慨了句:“太上皇这用人不疑的性子在帝王身上着实罕见。”
一个敌国的叛将,他说相信就能十几年如一日的将整个边境交托给对方。
骆长霖这个人虽然算是恩怨分明,但他与人交往都是流于表面,点到为止的,极少真的交付真心,当初他想要寻找捷径入仕是设计好的,使手段博取太上皇的好感而上位的,太上皇也一直提拔他,信重他,但是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这完全是由于自己筹谋得当取得了信任的缘故。
他是尊敬太上皇的,却没有打从心底里的信服,如今倒是颇有些更深层次的敬重了。
“也不全是盲目的信任吧。”黎浔对此也是有着自己的感触的,目光移向方才徐长胤三人消失的方向,“双方所求相同,谋求利益的方向相同,他与太上皇之间在保这边境一方安稳上算是志趣相投。”
太上皇并不是个没有城府的老好人,不管是对骆长霖还是徐长胤,面上看着是用人不疑,实际上也是从背后默默地权衡估量过得失和风险的。
但是不管他提前暗中算计了多少,总归是一旦有了决断就不再瞻前顾后,跟这样的人相处其实还是蛮愉快的。
骆长霖的思绪被她拉了回来,又回忆了一下方才和徐长胤见面之后的各种细节,正色道:“方才我有很仔细的观察他,暂时倒是未见出什么,不过就太上皇口中所言当初的那些旧事,此人的动机和初衷都是有着庇护一方百姓平安的大胸怀的,这些年下来都贯彻始终,而且他妻儿又都掌握在太上皇手中,按理说到如今也该是初心不改的。”
略停顿了下,又再沉吟:“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当初对岳元婧施以援手的真是他,也就算是他对当初反叛之事略存了愧疚之心,可都已然救了岳元婧一命,也可以抵偿清算了,后续他当也不至于把这里加起来十数万人的性命都赔上,就为了对一人赎罪吧?”
在他看来黎浔这样怀疑徐长胤会是导致整个战局胜负的关键这多少是有点杞人忧天了,可黎浔却又不能与他明说她上辈子确实经历过大军溃败城池失守的惨状的。
“会与不会,还是要试试才能知晓的。”黎浔道,从远处收回目光又冲他感激的露出一个笑容,“这次还是要多谢骆大人替本宫出面,唯有您出面他才会相信这确实是太上皇带给他的警告。现在天色不早,回去吧。”
她抬脚往胡同外面走。
骆长霖犹豫着,手指又攥紧了轮椅的扶手。
黎浔走了几步没听见身后的动静就又转身问他:“你不回去?”
骆长霖唇角僵硬的扯了一下,但是这昏暗的夜色完全掩藏住了他这种微妙的情绪,他说:“我想在外面走一走,晚些再回。”
他这个人本就清冷孤傲,不怎么合群的,黎浔也没多想只随口嘱咐了一句叫他注意安全。
她的马车停在胡同外面,本来藏在隐蔽处,待到徐长胤走远年十九才亲自带人赶出来。
年念跟着黎浔上了马车,还是百思不解的问她:“如果南岳的那个郡主当初真是徐将军放走的,那您说今天收到了警告之后他真的会登门谢罪说出实情吗?”
黎浔勾唇露出个笑容,眸中却凝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摇头道:“就算当时岳元婧真是他放走的,他会登门谢罪我是不指望的,我其实就是变相的提醒和警告他一下。已经发生的事,如果真的只是他一念之差,那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在意的是现在,这里的战局一定不能有变数。”
姬珩去北境是去打仗的,可必然要时时刻刻悬心留在这边的她,就算南境的战局不妙,她在后方脱身是肯定没问题的,但她不能叫姬珩为了这边事再多分心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此时远比她这边更危险。
她最近压力很大,导致情绪一直不稳,此时心绪难平,似乎肚里的孩子也略有了感应。
黎浔感到了不适,就忙是止住了烦乱的思绪,深呼吸来平复心情。
后面被她扔在胡同里的骆长霖主仆却一直没再挪地方,骆长霖的情绪瞧着也不怎么对,十安察言观色,就不敢随便说话了,主仆二人在昏暗逼仄的胡同里呆了许久,直至胡同外面黎浔的马车离开了……
骆长霖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走吧。”
十安推着他的轮椅往前走,想着徐长胤的事心中感慨之余还是颇为唏嘘的,就随口说道:“这事情真的挺离奇的,徐长胤居然就是当初携城来降的那个南岳叛将,太上皇这心也是真够大的,把他派过来戍边,就算改名换姓替他重新编排了履历身份,这里毕竟是边城啊,万一被认出来……”
骆长霖道:“当年他来大觐时也就二十几岁,正在意气风发之时,后来几年之后再来黔州从军,已经往上虚报了十来岁,还续了一脸的胡须,而且想来是当初叛国之后他心中也甚是煎熬,我如今细瞧着他的样貌确实已经和实际年龄联系不上了。之前在京无聊之时我有搜集过一些兵部早期的资料,当初随他投诚来降的那些兵士朝廷打着保险起见未免他们当中潜藏南岳细作的名义全部调去了别处服役,没有直接放在这边军中的。太上皇用他,当是他真的有将帅之才吧,否则……启用这么一个人多少都是要承担风险的。”
十安不太赞同:“那他妻儿不是也被拿做了人质被朝廷所控制?”
骆长霖就勾唇笑了:“我倒觉得未必是太上皇先起意要挟持他的,而是这位大将军做了背信弃义之事后起了心魔,他原本可以做个富贵闲人安度余生的,大觐朝中也不是没有武将可用,这里不是非他不可。可是他却放弃了原本的身份,抛妻弃子又顶替别人之名回到这里戍边……约莫他是觉得只有他待在这里,守着这座城池和他背后的百姓时才能坚定的相信他当初的抉择没有错吧。”
背叛故国,残害同僚,纵然事出有因,这对当事人而言也将是一副枷锁,永远锁在心上了,内心的煎熬并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
所以,徐长胤这个人就很矛盾,他的心里应该是有许多的放不下的。
十安道:“这样说来他确实有可能因为当年旧事出手而放了岳元婧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