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些年过得都太孤独了,她想尽量为他多保留几分这世间的温情。
姬珩摸摸她的头发,未置可否。
其实他这一路走到今天,早就过了需要父爱取暖的年纪,老皇帝的存在对他而言早就是可有可无的了,可也确实——
如果他们父子之间能坦诚互谅的走到最后也总会比在腥风血雨中结束会让他心里更舒服些。
人生至此,好像上辈子所有的不圆满也都圆满的被补上了,对他而言,已经没有更大的奢望了。
六月十六,皇帝亲自主持禅位大典,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之下,敬告天地祖先,交出玉玺,让出皇位,并且亲手为新的帝后加冕,宣告一段历史的结束和这个国度里崭新的纪元的开启。
姬珩头天夜里就留在宫里陪着皇帝准备一些事,黎浔的肚子马上就要足月了,不敢让她受累陪同,就把她留在府里睡觉。
次日一早钦天监测算了吉时要先举行祭天的仪式,时辰定得略早,黎浔穿上内庭司为她准备的崭新的凤袍凤冠赶着进宫。
去到承天殿的外面时天才蒙蒙亮。
彼时那院子里的殿前广场上已经有了好些朝臣在等候,两边的御道上也陆陆续续的有人来,遇见她,都自觉的停下来往边上让路。
书云和年念将她从辇车上扶下来,因为衣冠都太过冗繁了,兼之她如今身子重夜里睡不太好总是容易困顿,路上打了个盹儿,刚下车年念就忙着弯身去给她整理逶迤的裙摆和凤袍的拖尾了。
她被凤冠压得,身子打了个晃,书云一个人匆忙去扶,差点没撑住,正在惊恐中……
旁边刚好站在门边给她们腾地方让路的一人伸手扶了一把。
黎浔当时脑子不太清醒,险些歪倒自己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冷不防就见一只五指修长的男人的手隔衣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了一把回来。
她稳住了身形,抬头,这才发现满头大汗另一只手还扶着门墙站立的人竟然是穿着官府的骆长霖。
视线飞快的再四下扫视一圈就看见他的轮椅放在旁边不太起眼的地方。
今日这里的场合,显然是不能叫他坐着观礼的。
骆长霖只是扶了她一把,在她抬眸朝他看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很有分寸的收回了手去,将手指垂下藏在了官服的广袖之下。
黎浔看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她知道他每次站起来走路的时候每一步都会走得十分艰难辛苦,他在外游历时似乎是习惯了那样,需要过门槛和上楼梯的时候都自己站起来走,可是自从回京之后,尤其是进了官场之后——
反而是为了维持自身的体面和排场,便不再那么做了。
他走得那样艰难和辛苦,动作缓慢,很容易会引起旁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尤其他还是个平步青云的新贵,看他不顺眼的人就更多了,他没必要给人取笑的机会,所以但凡出入宫廷和衙门,能坐轮椅的时候就坐轮椅,实在需要起身走两步的时候就叫人扶着。
“刚才路上小睡了片刻,没站稳,多谢骆大人。”黎浔冲他一笑,她越是发现了某些事情的端倪就越是不会欲盖弥彰的做所谓避嫌的举动,只大大方方的打招呼,“其实骆大人若是不方便今天也不是非来不可的。”
他的情况特殊,其实告个假直接不露面今天的场合也没有人会在意的。
骆长霖心里当然也明白,这是一场盛世的盛典,却是与他完全无关的盛典,他甚至是连出面点缀一下都不是很有必要的。
可是,他还是来了,从听到消息之后就没犹疑过是否要缺席。
眼前的女子,举止落落大方,笑容端庄且明艳,这样将明未明的天色里,她脸上的光辉完全盖过了身上凤袍的华彩。
他也从容的微微扯动唇角,说是一个笑容,但神情相较于黎浔却要寡淡和冷漠的多,仿佛敷衍和公式化的情绪更重些:“如此盛典,人生难得一遇,错过了怕是会遗憾,又怎可不来?”
黎浔歪着脑袋略想了下,莞尔:“倒也是。”
笑过之后就不再多说,被一群婢女丫鬟拥簇着进了院里,没从正殿走,而是从后面绕到了后殿去了。
那里,她的良人、夫君在等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