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决定实在事出突然,虽然这一次大规模的朝局清洗事件中不难看出皇帝对姬珩的特殊信任,可是——
帝王所掌的是这天底下独一份,至高无上的权利,古往今来朝代更替,能有几个帝王是会在升平盛世之下舍得自己走下王座的?
宫变之后,皇帝封了所有知情人的口,也没对外透露他被姬璎下蛊中毒的事,只说是年纪大了又大动肝火而生了病,可是这大半个月下来他虽然身体状况的确大不如前,但也绝没有虚弱到不能临朝主事的地步。
何况——
多少年来的多少帝王,不是要抓着手中的权力直到进棺材的?
此事一出,自然不可避免的再度引起满朝哗然。
众人一边诚惶诚恐的劝着皇帝三思,一边又将目光投向了姬珩……
按理来说哪怕是做做样子他也该站出来推诿拒绝一下,尽量的表述对皇帝的忠心的。
可是,没有。
陈忠年宣读圣旨之后,他就只是泰然自若的跪在殿上,等陈忠年双手捧着将圣旨送下来,接旨。
朝中但凡有机会和希望可以染指皇位的皇子,哪一个没有做过君临天下的梦?
就当他也是吧,想要就是想要,也不屑于假惺惺的隐藏推诿。
朝臣们这就开始诚惶诚恐的哑了声音——
皇帝退位之心已决,无论他们怎么反对,姬珩身上没有可供他们攻击的把柄,最后胳膊扭不过大腿,这皇位怎么都是他的,他们要这时候一再坚持拆台的话,在新朝伊始就得罪了新帝……
这不找死么?
而且——
皇位传承,本来就是人家皇室父子的家务事,他们也管不着。
皇帝高高在上,目光居高临下扫过众人:“此事朕心意已决,不是来与你们商量的,以前你们是如何辅佐朕的,以后就更当尽心竭力辅佐朕的儿子,这便算是全了君臣一场的情分。”
众人当中,最是不忿不服的一个人就当属怀王姬琮了。
可是在皇帝力挺姬珩的情况下,他根本回天乏力,而且他就算现在暂时和皇位失之交臂了,可也还没有像姬璎一样被逼到不得不孤注一掷的地步,现在尽量保住自己现有的名声,这才是最明智的。
于是,将牙根咬出来的血水暗暗咽下,随着朝臣一起俯首称是。
新帝登基需要筹备的事情很多,好在姬珩并不是在皇帝龙驭宾天以后才继位的,时间很充裕,皇帝甚至替他撑着这个场面筹备禅位和他的登基大典。
早朝过后父子俩徒步往御书房去。
姬珩虽然没有容不下皇帝的想法,但是他私底下是和黎浔的想法一样的——
上面有皇帝在那压着,总归是会束缚住他的手脚,总不比他自己当政掌权那般顺心遂意。
皇帝现在肯主动退位,他确实乐见其成,也没必要假惺惺的再劝。
“登基的吉日朕已经交给钦天监去挑了,尽量就在这个把月之内吧,南边边境的情况不稳,朝中总要早些定下来才好。”一边走皇帝一边开了口,“你的那几个兄弟朕想把他们留在朝中观礼,等大典之后再打发他们离京。”
让姬琮那些人都跪在姬珩脚下俯首称臣,这也算是加倍稳妥的定了这个名分。
姬珩没有异议:“一切都听父皇安排吧。”
皇帝又道:“先帝的忌日是在八月里,这些年朕忙于朝政多是呆在这皇城之中的,等诸事安定下来之后刚好想去皇陵住上一段时间,是该看看他并且尽孝了。”
皇帝赶上大的祭典之日其实也是会去皇陵斋戒祈福的,只是一般时日都不多,多则七天少则三天的,他现在提出要去小住,其实便是在变相表述他想在姬珩登基之后就搬离皇宫。
这是一个彻底放手的态度问题。
他身为一个帝王,能对皇权彻底放手,做到这般果断干脆的也实属少见。
了解他的陈忠年并不觉得奇怪。
他偷眼去看姬珩,却发现这位即将继位的新帝似乎也不意外。
姬珩的表情很平静,只是略迟疑了一下就模棱两可的说道:“父皇体内余毒还不曾彻底拔除,换个清净的地方心情好些了也许更有利于身体的恢复,您若是想要换个环境也好,便只当是散心了。”
居然,也没有挽留。
皇帝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来,只陈忠年还是觉得这位六殿下未免太实诚又急功近利了一些,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