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前一天晚上连夜赶路奔波了一整天的缘故,覃秀芳这一觉睡得非常沉,等她醒来,外面已经大亮。
她起床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洗了把脸下楼,离开旅馆前,跟穿着浅色老板娘趴在柜台上有一搭没一搭拨着算盘珠子的老板娘寒暄了几句:“老板娘,你们这里招人吗?”
覃秀芳觉得这个旅馆就挺不错的,离部队近,那边来了什么生面孔,她这里都能看到,绝对不会错过她父母跟沈一飞。
老板娘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慵懒地点着下巴:“你看看我这个小破旅馆,一晚上都没几个客人,需要用工吗?说不准哪天就开不下去,关门大吉了。”
战争破坏了这座城市,加之不少地主大官僚资本家携资跑路了,搞得市里的工业也接近崩溃破产,都没生产东西了,哪还有外来商客,没外来人员,自然就不需要住店。
覃秀芳见老板娘并未厌烦她,便和声和气地说:“老板娘,实不相瞒,我是进城寻亲的,带的盘缠不多,亲人也不知流落到了什么地方,一时半会儿可能找不到人。手里这几块钱可不经花,所以想问问你城里有哪些地方招工吗?我也不求挣多少钱了,就想有个落脚的地方。”
老板娘听了这话,放下算盘,抬起头看着她说:“你会些什么?”
覃秀芳想了一下,她虽然后来跟着沈一飞识了不少字,念了一些书,学了加减乘除这类的算数,免得她去买菜的时候账都算不清楚,或是出了门,不识路标找不回家。然后又去老年大学呆了好几年,跟着那些老伙计练字下棋画画,但当时到底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好,手也没那么灵活,都只学了个皮毛,拿不出手。
算来算去,她干得最好的怕还是保姆,毕竟她给沈一飞做了十几年的保姆。沈一飞身体不好,嘴巴又挑,年纪越大,不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多,很是考验人的手艺,她倒是因此学了一手好菜。
“我会做菜,还会打扫卫生,照顾老人。”覃秀芳说出了自己的特长。
老板娘上下打量她一圈:“那你适合去大户人家做佣人啊,只是现在逃的逃,没逃的也风声鹤唳,不敢随便招人了。你去试试吧,也许有的人家缺厨娘呢!”
谢过老板娘,覃秀芳离开了旅馆,一路走,一路观察。好在这一片就是以前的富人区,还有一些人家留了下来。她挨家挨家的问,但还真被老板娘说中了,这些人现在都很谨慎,只打开一条门缝,一听说她是来应聘佣人的,立即拒绝了她。
走了小半天,都没找到工作,覃秀芳想着去厂子里试试。
但江市就几个厂,有两个厂子的老板跑路的时候将设备给毁坏了,现在不能生产了,原有的工人都没着落,她自然也没指望了。余下几个厂子,也是人满为患,关系户都不一定能靠上,就更别提她了。
覃秀芳走了大半天路,又累又渴,只好向一个大娘讨了碗井水喝。她不敢买东西吃,因为她就三块银元了,这点钱去银行只能兑一百元券,可物价飞涨,一百元券根本就不够花。
黑市倒是能多换点钱,但人员来往太复杂,三教九流都有,覃秀芳孤身一人不敢冒险。
可找不到工作,她今晚搞不好要流落街头了。
覃秀芳恹恹地往部队的方向走,她想好了,要实在找不到地,她就在部队外面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这样至少不用担心遇到坏人,明天再继续找工作。
走着走着,她听到前面传来了一个叫卖声:“卖糖水了,卖糖水了,甜滋滋热乎乎的糖水,一碗只要一元券了……”
前面有个糖水摊子,摆摊的小贩在卖力的吆喝,旁边围了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瞅着,咽了咽口水。
“我们买一碗。”几个孩子凑了一块钱,买了一碗,你一口,我一口,喝得特别开心,那样子别提多美了。
覃秀芳看了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摊贩立即循声望了过来,覃秀芳觉得尴尬极了。
老板看她一脸菜色,衣衫褴褛,有点同情她,知道这又是一个可怜人。他看了一眼缸子里见底的糖水说:“大妹子,我这里还有小半碗糖水,不好卖,给你喝吧,我正好要收工了。”
看着递过来的木碗,覃秀芳有点尴尬,可看摊贩一脸实诚,她也不好拒绝对方的好意,笑了笑,接过碗抿了一口,一股甘甜的滋味弥漫在舌尖,热流顺着嗓子窜入胃,暖暖的,非常舒服,难怪孩子们经不住诱惑呢。
“谢谢。”覃秀芳道过了谢,又抿了一口。可能是肚子里的饥饿得到了缓解的缘故,第二口远远没有第一口那么惊艳,她又尝了第三口,这就是水烧开了,丢了点糖进去,再放一点点干桂花做的,味道非常普通。
但摊贩的生意显然很好,一大木桶都卖完了。虽然一碗看起来很多,可都是水,糖的分量非常少,那老板还是有得赚的。
覃秀芳骤然开了窍,她找不到工作,那也可以摆摊啊。
摆摊也是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只要她不请工人,那就不存在剥削,她就还是伟大的无产者,阶级姐妹,不会影响她的成分。
覃秀芳记得上辈子农村土改的时候,划分是地主、富农、中农和贫下农的一个最重要的标准,除了拥有生产资料的多寡外,就是有没有请长工。凡是所有地都是请长工播种的,不管家里多少地,因为存在剥削关系,自己又不劳动,那就是地主,家里有一二十亩地,自己也劳动,只在农忙季节少量雇佣人的是富农,家里有一二十亩地全靠自家播种收割的算中农。贫下农就是几乎没土地,要靠租种地主的土地过日子的。
所以只要她不碰触红线,即便摆摊也是没关系的。
不过这个摊贩蛮好心的,白白请她喝了半碗糖水,她不能去抢人家的饭碗,所以哪怕做糖水很简单,成本低廉,覃秀芳也不打算做这个。
她一边走一边思考究竟摆摊卖什么好。她除了做饭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但开饭馆显然不行,不说本钱是个大问题,她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以后铁定得请人,势必会影响到她的未来。
覃秀芳这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她就只求找到自己的亲人,改变他们的命运,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一起,不要再留下什么遗憾。
所以阶级这条红线,她绝对不能越。开饭店被划掉了,一个人能做的实在有限,想来想去,她觉得可以做早餐,这个简单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不过那得先租一个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