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姜言意以为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要被揭过了时,他又道:“西州之困,朕也去了。”
姜言意还是没懂他说这话的目的,只能顺着他的话茫然点头:“我知道啊。”
封朔:“书香世家没什么特别之处。”
姜言意愣了一会儿,一脸难以置信道:“封朔,你不会是在吃谢姑娘的醋吧?”
封朔黑了脸:“我吃她什么醋?”
姜言意道:“我刚刚不就夸了谢姑娘几句吗?”
封朔又闷声不说话了。
姜言意抱住他胳膊轻轻晃了晃,“你怎么了?”
封朔揉了揉眉心,再看向姜言意时,眼神柔和了下来:“无事。”
他终究是无法对她启齿,听见她夸谢初霁的那些话,他下意识就想到了陆临远。
陆临远也是书香世家出身,满腹经纶,胸怀大义,同样在西州之难立了大功。
心底突然翻涌起的醋意,叫他自己都觉着荒唐。
西州平定后,陆临远居功甚伟,但他推拒了朝廷的封赏,继续在学堂里当一个教书先生,是无心官场、还是不愿再回京城这物是人非的伤心地,封朔不得而知,可凭着男人的直觉,他知道有姜言意的缘由在里面。
他这一生,对什么都坦荡从容,唯独对她,因为珍爱到了极致,才总是担惊受怕失去。
但垂眸时,瞧见她眉眼里那一抹温柔,他心上所有的躁动不安都被抚慰了下去。
他是游弋于这世间的恶鬼,幸得遇见了她,才终于活出个人样。
“姜言意。”他轻声唤她。
“嗯?”姜言意倚在他臂弯里,明眸半抬,槛窗外繁茂的绿树红花,都不及她半分姝色。
封朔俯首在她唇边偷了个香,把初搬入皇宫那晚在她入睡后说的话又一次说给她听:“遇你,是我三生之幸。”
六十载光阴不过弹指一挥间。
承德殿还是当年的模样,只不过姜言意和封朔都已斑白了双鬓。
封朔是个好皇帝,在位期间励精图治,他用一辈子挑起了大宣朝,开创了盛世,却也生生把自己的身体熬垮了。
来承德殿的太医一批批进来,又一批批离去,姜言意至始至终都坐在床榻边上,握着他苍老干瘦的手不曾松开。
从他登基为皇,她们就一天也没分开过,但现在姜言意知道,他要走了。
封朔年老呈暗灰色的眸子里只剩一点亮光,他视线紧拽着龙榻边上的人影,他其实已经看不清了,却还是固执不肯挪开目光:“皇后,我要去了……”
姜言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俯身躺下去,蜷缩进他怀里,还像从前一样,头挨着他的肩膀,五指死死与他相扣,眼泪很快就浸透了他衣裳。
“别哭……你再替我多看这人世几年,我……先去那边,打点好一切……”他断断续续,说得很吃力。
“下辈子,我来寻你……”
紧握在指尖的温度,终究是凉了下去。
尖锐悲怆的哭声和厚重的丧钟声一同穿透了重重宫墙,风雪肆虐,天地镐素。
宫里当值的老人说,这一年的风雪,比历年都大。
姜言意比以前更爱做菜了,一天三顿不落,供奉在封朔牌位前。
已经继位的太子怕她累着,让她交给御膳房去做,她只是摇摇头,说:“你父皇爱吃母后做的。”
在封朔去后的第二年同一天夜里,姜言意也去了。
伺候的宫人去给她掖被角,才发现她手脚已经冰凉。
她蜷缩着侧躺在床榻的一角,嘴角上扬着,像是安心睡在谁怀里。
姜言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满脸泪痕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