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芬用力揪着团成一团的衣角,声音有点颤抖:“你、你怎么会知道不对不对,你知道才是应该的,才是正常的,是我们亏欠你可我从来都没有对别人说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惶恐,她话语都颠三倒四的没点逻辑,想紧紧盯着眼前的年轻男人,又惧于对方身上的气势而不敢,畏畏缩缩的。
贺上风也不在意,淡淡一撩眼皮。
“只要做过就会或多或少的留下痕迹。当然,你这个就更不值一提了。”贺上风将厚厚一个文件夹递过去,里面就是二十年前冯玉梅和陆芬调换孩子的证据,经过多次补充目前已经很完善了。
“自己看看吧。”他道。
陆芬白着脸接过来,只翻开看了两页,整个人面上的血色就又退了一层。
证据里不仅有当年她和冯玉梅在爱仁医院里的职位,还有员工档案、员工编号等,甚至当年简家明家待产时住的房号也有,生产时的手术记录也有,总之,很完善,转瞬间就唤起了陆芬封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陆芬的手指紧紧捏着文件夹,仿佛要把文件夹捏烂似的。
她不受控制的去回忆二十年前的事。
那时她还年轻,刚结婚,日子过的有点苦,但很幸福,好姐妹冯玉梅还怀了孩子快要生了,她为对方感到高兴。然而有一天,冯玉梅突然给她描述她从没想过的豪门生活,并请求她的帮助,还说以后要是真成了必定也要她一起过上好日子。
陆芬对所谓的豪门生活没有概念也没有什么憧憬,懵懵懂懂的,实际上以她那时的生活经历和眼界也压根无法想象真正的豪门生活是什么样的,所以一开始对冯玉梅的请求就没答应,觉得不太好。可是好姐妹一直苦苦请求,三番两次的说,次数一多了,陆芬就心软了,动了答应的念头,冯玉梅看准时机,愈发软磨硬泡,最终陆芬还是答应下来。
期间她虽答应了,可一直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为什么。到了简、明两家太太生产时,她跟着进入产房,更是有些魂不守舍,直到生产完成,新生儿手腕上被带上写了编号的手环,暂时放在保温箱中,她望着三个孩子,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做,可是好姐妹的嘱咐还回荡在耳边,对方殷殷切切的目光似乎还缠绕在身上,陆芬心跳快的厉害,紧张的眼前都似乎出现了虚影,好姐妹的脸和三个新生儿的脸在面前交替。
最终她咬牙做下了决定。
三个新生儿被放在保温箱里,按照出生顺序依次是贺家、简家、明家。她还记得冯玉梅说的是要和简家的孩子换,于是陆芬念着冯玉梅孩子的编号,目光定在简家的孩子身上,把编号手环从两个孩子手腕上褪下来用来交换,紧张的满头大汗。
趁着没人,其他护士没注意,陆芬手忙脚乱的开始调换。可不知道是她过于心急焦灼了,还是原本记性就不太好、如今一紧张就更不好了,慌张到眼前出现了幻觉自动替她抹去了这罪恶的记忆,短短时间内,她不记得自己是否已经调换了一次。
只知道回过神来,她是略微站在最右边那个保温箱跟前的,也就明家孩子跟前,怀里还抱着带着贺家编号的孩子。而最左边的保温箱里,孩子正安稳的躺着。愣了片刻后,陆芬才像是慌忙记起来自己要调换似的,白着脸抱着孩子,想要赶紧调换。
然而这时,上一次调换的记忆在她脑海里模糊出现,她好像换过,又好像没换过,再加上新生儿编号也已经打乱,陆芬发现自己不知道究竟哪个孩子才是她应该换的了。
她既焦灼又紧张又绝望,生怕被人逮着,还有对做错事的恐惧,和良心上的谴责。到最后,察觉到外头有了脚步声,她方寸大乱之下,下意识的将怀里的孩子同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新生儿匆忙交换了一下,赶在人来之前粉饰太平。
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可这时已经为时已晚。陆芬只能白着脸按照护士长的要求将孩子们送回各自父母身边,直到这时,她都没能搞清楚自己到底是把谁和谁换了,满心里都是完成冯玉梅交代的放松,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轻松。
冯玉梅对此很满意,可陆芬却总是能想到那件事,一想到,紧张和焦灼的心情便如影随形,发展到了后头,她甚至会恶心反胃,无法再进行有关的护士工作。所以到了后头,陆芬主动便辞了职。
辞职了之后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她还是忘不掉调换孩子的事。调换时她记不清自己究竟调换了几次,可事情过去后,记忆越来越深,经过不断的咀嚼、推演,陆芬逐渐对当日的事情回忆的愈发清楚,恍惚褪去之后,她清楚的记得自己调换了两次,好姐妹家的孩子没有去到简家,而是去到了明家。
这一认知让她更加惶恐不安,那一段时间里,她都不敢面对好姐妹。陆芬时常想,简明两家都是豪门,实力相差不大,反正都是豪门,自家孩子究竟在哪里,冯玉梅应当不会介意的吧?
可她到底是懦弱的,不敢把这件事如实托出。心里积压着这些事,身体和精神都不太好。终于在一次连续几天做噩梦精神崩溃之后,陆芬选择离开桐城,离开这个令她感到不舒服的对方。
正巧丈夫要外调,陆芬就一起跟着走了,整整十几年没有再回来,如今回来,还是丈夫的工作又调回了桐城,才不怎么情愿的跟着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