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儿轻声:“做将军的夫人……是不是都这么苦?”
关幼萱闭目,浓长的睫毛颤抖。
良久,关幼萱微微笑:“还是有开心的时候的。”
他抱着她在沙漠中旋转的时候,她很开心;
他睡得昏天暗地,爬起来第一时间找吃的,那般饿极了的样子,她看着也很开心;
他和她一起坐在山岗上看月亮,看日出……
都很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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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么点儿开心,所有的苦难,都是可以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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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只要赵江河活着,金铃儿熬过去了,就好了。
关幼萱问自己:我又在熬什么呢?
――我在期盼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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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六,是原家七郎的生辰。
凉州从未忘记这一天,尤其是这一年,本是七郎的及冠之日。
七郎在原府中养伤,这一年的将士们都在战场上,就是原淮野,都忘了自己给儿子的生辰礼。
但是凉州的百姓们没有忘。
这一日夜里,关幼萱和金铃儿在军营中,她们跟着军医,点着灯火,给受伤的军人们包扎。女郎们两手都是血,她们却眼睛眨也不眨,已经习惯这一切。
关幼萱低着头的时候,听到金铃儿忽然说了一句:“好亮啊。”
金铃儿说:“小表嫂,你抬头看。”
关幼萱仰起脸,军营中的军人们抬起头,伏案写信的蒋墨和张望若抬起头,原淮野抬起了头――
万千明亮的孔明灯,摇摇晃晃的,沿着银星铺就的轨迹,蔓延整片天宇。
断断续续的,明明暗暗的,金光璀璨的。
孔明灯从万千人家的家中飞出来,飞上天穹,带着凉州百姓们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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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二百一十六只。
年年如是,年年不改。
明亮的星河一般的孔明灯,铺满凉州的天幕。无论是凉州军人,还是幽州军人,抑或是漠狄人,都见到了天上这壮观之象。
身在并州和凉州交界处的幽州军统领沉默着,不知凉州在做什么;漠狄人一贯知道凉州人对原七郎的期盼,木措冷笑着,告诫军中:“原七郎已死!不必怕!”
漠狄所在之地的乱葬岗中,尸骨重重,土沙覆盖。
一只鲜血淋漓、狰狞可怖的手从沙土下伸出,露出了地面。
推开那些死人,原霁艰难万分地从尸体下爬出。他皮包骨,面枯槁,体鳞伤,衣袍已完全染成了血色。这样的夜晚,原霁躺在沙土上,躺在死人堆里,天地却寂寥安静。
原霁闭着眼喘气,沐浴在万里星河般的孔明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