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小七”,他是众人口中顶天立地的“原七郎”。
关幼萱在原七郎的院落中行走,她不熟悉这里,她对原七郎一无所知。院子里也没什么人,她茫然地转悠,想要离开时,听到有人在背后迟疑地唤:“是……关小娘子么?”
关幼萱回头,见到一间偏房门口,出来一位老妪。老妪鬓发皆白,身子微弓,脸上尽是皱纹。
关幼萱声音是江南女孩儿那一类的软糯:“婆婆,你认识我么?”
老妪笑了:“未来的七夫人嘛,我们七郎挂在心尖尖上的人嘛。我怎会不认得?”
关幼萱便连忙摆手,解释:“婆婆你弄错了。我不是七郎挂在心尖尖上的人……我与他,不认识的。”
她偏头:“只是前两日才见了面。我和阿父赶路,困在一城中,他救了我们满城的人。”
老妪说:“原来如此,七郎还在外面打仗。不过我没有弄错。你就是我们七郎心尖尖上的人……我是他的奶娘,我怎会不知?前两年,他梦里都是你,说梦话也是你。只是他二哥去世后……才没了。”
老妪:“虽然七郎不再提你了,可我是他奶娘,我知道他心里有你。七夫人能够快嫁过来,就太好了……这些年,我们七郎太苦了。”
关幼萱怔怔地看着目中噙了泪的老妪,她聪明地意识到,有一个她不知道的故事,在她背后发生。她立在这里,可以不过问那个故事……只要她和原霁退了亲,她就能回江南去了。
凉州环境不如江南好,她找不到留在这里的理由。
可是关幼萱想到了浑身染血的原霁,想到了他撑着枪将自己藏在墙里面守护的那一晚。他眼睑下的伤疤留在关幼萱心底,他说他没有家了。
关幼萱对廊口站着的老妪仰头露出笑容,她向前走去,轻声问:“姆妈,能请我喝杯水么?我走累了,想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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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关幼萱从姆妈这里听到了关于她的一个故事。
听到了两年前,她第一次去凉州参加堂姐婚宴后,原霁是如何如何地喜欢她,如何如何地与二哥吵,要下江南找她。他每日每日地给她写信,可她一封都不回。
关幼萱怔忡:“我从未收过信……我一个字都没有见到。”
与她一同坐在屋檐下台阶上讲往事的姆妈抹泪,叹息:“不知道便不知道吧,那都过去了。我们七郎不会怪你的,他这两年过得太不容易,对你的喜爱,也是撑着他的动力之一吧。”
关幼萱:“他这两年……怎么了?是因为我堂姐……么?”
老妪不愿多提关妙仪,她絮絮叨叨,作为内宅人知道的也不多,她说的,都是凉州人都知道、姑苏人却不知道的那些:“二郎死了,李泗死了,赵江河死了……这都是我们七郎的好友。
“二郎死后,束远一人去了漠狄,七郎去追过,却只带回来束远的尸体……后来,束翼也死啦。这都是原家儿郎们的贴身卫士,跟着他们一起长大的。
“长安那边,七郎就剩下一个父亲了。可七郎和他父亲又置气多年,互不说话多年……
“哦,对了,‘十步’也死了。这是我们七郎养大的鹰,是他七岁时,他大哥送他的礼物,也是唯一一件礼物。后来,大郎就没了……漠狄人一直杀凉州的鹰的,‘十步’好像有一次跟着七郎,回来后医治不及时,也死了。”
老妪抹泪,重复地说着:“我们七郎太苦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他太苦了。”
她握住关幼萱的手:“你要是能嫁过来就好了……”
她忐忑不安地问:“关小娘子,你会嫁过来吧?你不是已经见过我们七郎了么?那也是一表人才……他是不是很凶,也不说话?那你别怕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话还挺多的……我们七郎肯定疼自己媳妇儿。”
关幼萱没告诉姆妈,说原霁想和她退婚,她只柔声问:“七郎真的喜欢过我么?”
姆妈急切的:“当然喜欢!你不信?我没骗你,我……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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姆妈给关幼萱找证据,找原霁曾经写过的信件。他打了无数遍的信件草稿,他画的小人画,他编的小草人……他还默默攒私房钱,因为原二郎不让他娶关家娘子,他心里不甘,就想不给我彩礼有什么关系,我自己攒钱娶老婆。
他还想过哀求原二郎松口,说关家两个女郎都嫁原家,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关幼萱跟随着姆妈,看那桩桩件件的过往痕迹。有些信纸被烧过,攒了的私房钱也被原霁取出来花了……姆妈本得意打开让关幼萱看原霁攒的私房钱,结果却看到空荡荡的木箱中,只有几个铜板在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