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边本来虫子很多,但孟瑾棠早在船舱各处都挂上了放着辟秽香丸的香囊,那些蚊虫还未靠近,就已远远避开。
檀无栾望着天幕,水上的波浪摇动船身,她的呼吸随着波浪的起伏而起伏。
于此同时,坐在船舱内打坐的孟瑾棠,却仿佛连呼吸声都彻底消失,她明明就在那里,却无法被人察觉。
——在跨入宗师境界后,武功熟练度的提升与以前相比也产生了一些变化,孟瑾棠花了更多的时间在思考上,偶尔才能捕捉到脑海中一刹那间闪过的灵光。
水面上的风变得越来越大,檀无栾忽然轻轻叹了一声:“过了子时,就会下雨。”
雨线像是囚笼,会将所有的秘密网在其中。
话音方落,船边的芦苇摇了一摇,她已是人影不见。
船内无灯,天上又没有星辰,船舱内更是浓黑一片,若有人在旁窥探,一定无法查知,之前的那位青衣少女,此刻究竟还在不在舱内。
距离檀无栾两人半里左右的地方,如今正泊着数艘客船。
此刻已到了该入睡的时候,但船中却依旧嘈杂一片,时不时还会传来数声压抑的哭喊。
一个刀疤脸的男人正提着狼牙棒,在舱内行走。
他身边还带着一群穿着短打的小弟,每一个的脸上都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颤声央求道:“诸位壮士可是嫌弃船资不足么?小人愿意奉上黄金一百两,只求各位好汉高抬贵手。”看那些人不说话,又道,“如今查得严,若是出了事,各位都是道上闻名的好汉,也不好开交。”
一个抓着一对柳叶刀的船娘笑道:“若是果然查得严,老爷还敢雇咱们上路么?”
边上的年轻水手也附和道:“过不多久就要下雨,到时候水一冲,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便是有人问上门来,咱们只咬死了是出了意外,无凭无据的,旁人难道能去问龙王爷,今晚上发生了什么不成?”
这位水手长着一张憨厚的脸,说话的口气也不凶蛮,但他话里透出的意思,却让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船舱内出了那中年男子本人之外,还有他的妻儿老小,几个年轻的侄儿,还有就是随在船上的仆婢小厮,这些小厮们倒挺人高马壮,真要捉对厮打,未必不能给那些水手们造成严重伤害,但如今却一个个满身酒气地呼呼大睡,莫说动手反抗,就是有人砍他们一刀,都未必能够清醒。
那位中年男子沉默半晌,幽幽道:“一行当有一行当的规矩,各位都是梁河帮中的好汉,欺侮咱们这样的寻常百姓,难免为天下英雄所不齿!”
刀疤脸的男人哈哈大笑:“周老
爷,你倒也是懂行之人。”摇摇头,“都说是江湖规矩,你们一不是江湖人,二么,也没什么江湖上的门路,莫说没人知道老子都做过些什么,便是被人晓得了,只消说你几句为富不仁,便也无人肯替你张目。”
说罢一挥手,立刻便有手下的水手走过去,把周老爷自舱内替出去,按着后脑浸入水中。
周老爷不住挣扎,大叫:“好汉,好汉,手下留情!小人其实藏了点好东西,若是……咕噜噜……”
他话没说完,就被摁进河里,如是者三,开始还不断呛水咳嗽,到了最后,浑身上下已经软得像是一条快死的鱼,只剩瘫倒在甲板上的力气。
到了这时,那刀疤脸的男人才悠悠道:“慢着,先听听周老爷想说些什么。”
周老爷嗓子疼痛,却不敢抱怨,低声道:“商人消息灵通,西边最近有一场大热闹,小人千里迢迢过去,自然是为了挣点好处。”
刀疤脸笑:“你若还是东拉西扯,我立刻便砍下你的脑袋。”给了边上水手一个眼神,不等周老爷说话,再次提起他的脑袋,开始往水里按。
那水手吃的就是水上的饭,虽然这艘客船一直在风里晃晃悠悠的,每一步依旧踩得极其稳当,但不知为何,却忽然咚的一声,脑壳朝地栽倒在地面上,摔了个马趴。
身为梁河帮的水手,他便是杀人时都不会不好意思,如今却闹了个脸红,急急忙忙地从甲板上一挺身跃起,但还没站稳,就再一次摔倒。
刀疤脸皱眉:“你鞋子上是有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