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有地点,也许还不确定是同一件事。不过说到瑞士,她就想起数年前好像有一个新闻,有人带着父母去旅行,结果半夜到达酒店,没法入住,还因此在那里闹起来,被送到警局的新闻。那桩新闻叫人印象深刻,所以她一直记得。
“如果去旅行的都是那种人,酒店说不定就更难招到员工了。”
到底上一次去旅行是多久以前了。
绘然不禁这样想着。
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大厅中有各种各样的人。旅行和参加婚礼差不多,过程中都会接触到不少陌生人。于是对于爱好观察人类的人来说,此时的酒店大厅就像是一个充满了不同样本的房间,例如春节旅游的家庭,结伴旅行的情侣。这种感觉还是蛮新鲜的——对于常年被困在办公室生活两点一线的人而言。
尤其令绘然产生“这世上有很多人早已达成了财务自由不用工作”的感觉。
预定的房型面积并不是很大,床占据了空间中的一大半。唯一较为明显的优点,可能是窗户外面就是环球大道。
经过一整天的连轴转,已经没有人想从床上起来了。绘然有片刻觉得躺在床上玩手机有点亏,但是这种想法也就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一会儿叫客房服务吗?”绘然问。
千寻认真地想了想。
“不了,听说楼下有甜点可以吃。”
她指的是环球大道上的餐厅。‘楼下’显然属于意识流的用词,实际上并不是,因为楼下直接就是检票口。
搭车前往机场—排队过安检—在登机口排队—上机—在飞机上颠簸数个小时—下机—排队过安检—寻找接驳交通—上车—排队登记入住—不需要很强的预见性,也能想到这套流程下来,一般人已经没什么精力了。这时候如果没有酒店的床,多半还能撑一撑,但既然已经到了酒店,也就没有挣扎的必要了。
这令千寻想起了小时候参加夏令营的事:
一群小孩子,辛辛苦苦地在离岛自己搭营,以及在酷热的野外求生,搭船回到市区后还组队玩了wargame(直译:战争游戏)[3],然后回到举办活动的机构,开始等家长来接自己回家。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累坏了,包括千寻。屋里有空调,干净整洁,于是一群人将背包往地上一扔,就坐在了地上,并且绝大部分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过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有人起来。
不只是怎么想的,千寻向带着他们去夏令营的大人建言:“不如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吧。”主要是有空调。
导师:……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房间只是供他们用一小会儿,接下来是有别人要用的。但是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房间里大部分小孩子的赞同,几个激动的还努力试图说服导师留下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当然,最终他们还是各自被家长接送离开了。
相似的历史总是在重复上演。
白天的环球大道上还没有那么多人。因为绝大部分来游玩的人已经在早上进了影城,根本还没有离开。但晚上离开并且留在这里吃晚饭的人就变多了。虽然绘然不清楚是大年初一所以人特别多,还是平常节假日人就这么多,但总之,霓虹灯与路灯在漆黑的夜空中亮起,晚上的大道看上去繁华热闹多了,再加上众多林立的西方风格建筑,打眼看去,这里更像外国的城市而不是主题乐园。
聚集的人群使得空气似乎也不那么寒冷了。人们穿戴着影城中购买的服饰,大多是长袍和巫师帽,还有不少人拿着购物袋子,一副满载而归的样子。他们三五成群地进入餐厅,但似乎更多人是直接离开了。想来也是,这种主题乐园的消费本来就比较贵,所以出去之后再吃晚餐无疑更节约成本。
所谓的‘甜食’指的是大道上唯一一家巧克力餐厅。餐厅是一座小小的独立建筑,小小的白色房子上装点着黑烟囱与金色齿轮,可以通过玻璃门看到室内复古的装潢,天花上倒挂下来的装饰像是一个个铬黄色酒杯,白墙上挂着画框,漆黑的木纹桌子与铁椅放在黑白格子花纹的地板上。
周围的人几乎都在谈论白天游玩时的经历,听上去有种新鲜的感觉:网上虽然有影城相关的信息,但听上去总是没有听刚玩完的人讨论更有代入感。
餐单上的食物大多是西式的。
室内相对比较温暖。于是她们点了不同口味的窝夫、奶昔、焦糖布丁。
鲜红草莓与纯白奶油铺在格子饼上,一两片薄荷叶撒在其间,中间划开一个十字,清甜的草莓与甜腻而轻飘飘得像是云朵的奶脂夹在厚实的窝夫里,咬开了之后奶油会粘在脸颊上,凑近能感觉到散发着淡淡的朗姆酒香气。
一大壶插着红白纹路吸管的白色曲奇味奶昔,杯口上扣满了撒着巧克力碎的香草冰淇淋,大块的巧克力与燕麦曲奇放在最上面,层层叠叠成了桌子上一座小小的高塔,雪糕细腻、柔顺、蓬松、轻盈而甜美。
巧克力色的焦糖布丁盛在长方形的烘烤盘里,雪白的糖霜均匀地撒在布丁上,角落有两瓣小小的草莓,软软糯糯的布丁是浓郁的蛋奶香味和香甜的巧克力,再加上脆脆略微有一点清苦味的焦糖。
店中的一切漂在灯下斑驳的浮光掠影里。
绘然询问了一下千寻,得到肯定回答后喝光了杯中最后一口奶昔。千寻漫无目的地看着餐厅中的其他人,其中一个家庭里的小孩子身上穿着桃红色的绸缎棉袄,几乎就是室内唯一与过年相关的事物。
千寻这才发现在陌生的环境里自己似乎忽略了些什么。
“啊,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