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夹杂着微风,雨丝倾斜着,落在地上,窗上,瓦上。蓉儿拨弄着琵琶低声唱着曲子,一面看着频频举杯不止的沈长风,世间男子皆是风流客为多,倒也是少见了像他这般痴情之人。“蓉儿姑娘在这里屈身多久了?”他冷不丁地发问。“妾身本是罪臣之女,委身于这花街柳巷之地实属无奈,然妾身素来以卖艺为生,这身子也不曾让人碰过。”她垂眸,眼神之中暗自闪过一丝黯然之色。这些年在这里虽说沦落风尘,但妈妈待她倒是挺好,一直照顾有加。“你本不应该沦落至此。”他淡淡道,又自己倒了一杯酒。“呵。”她停下拨弦的手指,整个人看上去并没有那么悲伤,“沦落风尘的女子,只能奢望他人垂怜赎身。求而不得,大公子这或许就是命罢了。”命?他苦涩地无声勾了勾唇,就是因为是命,让他无能为力一般地感到痛苦,盲目地追逐着什么,到头来什么都不会剩下。“妾身并不觉得。命运不公,若不是上天安排的宿命,妾身又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遇见公子。”她纤细的玉指拂过琴弦,盈盈笑着,“妾本无心,然人非无情。”她见沈长风依旧一脸阴郁,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日度一日,痛苦亦是一日,而快乐亦是一日。世事无常,且是不可能事事顺心。看开了,自然不会徒增忧愁。”“呵,”他自嘲般冷笑出声,?伸手掩面遮住满是痛苦的脸,“你说得对,世事无常,黄粱一梦。”蓉儿不再多言,走到沈长风的身边,按住了放在桌上的酒壶,这虽然是花酒但用了她特地研制的秘方酒性不必一般的酒,所以更可谓千金难求。“既是黄粱一梦,那终究有一日梦醒之时,大公子可看得明白?”蓉儿美眸之中暗自流动着一抹心疼之意,可她自然也是明白,缘分注定,强求不得。他抬头直直对上了蓉儿的眼睛,那双眼眸很是清亮,宛若秋水莹莹微光,与其他花女相比少了几分世俗的妩媚之色。若放在世间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可是他却没有一丝丝钦慕之意,酒劲上涌,他的脸色泛起一阵酒色绯红,眼前渐渐开始迷迷糊糊。蓉儿轻声叹气,言已至此,多说无益,便有了送客之意,“大公子既不是来寻欢作乐,那便请回吧。”沈长风歪歪斜斜地起身,随手抄了一壶花间醉,跌撞着推门而出,凌乱的脚步声顺着楼梯一点点远离。蓉儿面露惋惜之色,目光飘忽忽地落在自己的那一面琵琶上。可怜世间痴情人,无缘白首独自愁。“蓉儿!”门外传来一声呼唤。她听得那是妈妈的声音,才走到门口,就碰见了急匆匆上来的人,手里挥舞着一张东西,她认得这是卖身契。“妈妈,怎么了?”“风陵阁大公子已经为你赎身了,喏,这是契纸收好了。”妈妈硬生生将那一张卖身契塞给蓉儿,便要下楼招呼其他客人。“他可曾说什么?”蓉儿颤巍巍地接过那张契纸,上面白纸黑字很是清晰,然忽的想起什么,慌忙拽住追问道。“没有,不过那大公子肯定是看上你了!”妈妈那是说得眉飞色舞,“蓉儿啊,风陵阁是什么你心里可是亮堂着!行了,我走了啊,你收拾收拾准备去风陵阁罢。”风陵阁大公子……蓉儿紧咬着朱唇,不过是一面之缘,二人交谈不过寥寥数语,他竟替她赎了身,她这样一个风尘女子竟也有朝一日恢复自由身。喜极而泣。她想起外面似乎下起了大雨,大公子似乎并没有带伞,而且他酒醉应该走不远,匆匆回房拿了一把伞快步走到楼外,楼外只有一片雨帘,那个孤独的背影早已被那样的夜雨吞噬。她紧紧怀抱着纸伞,满是担忧,这么好的人不应该活得那么痛苦。沈长风拿着酒瓶跌跌撞撞地走在街上,夜已经极深,天还下着雨,时辰早已过了宵禁的时候,街上已无行人。“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一边念着,一边将酒壶的壶嘴放入口中,仰头喝酒。雨越下越大,雨点将一身玄衣浸湿,水滴顺着发丝往下淌着,他毫不在意,一路顺着街往下走,漫无目的地闲逛。眼前模糊一片,隐约之间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以为是她,却又不敢相信地死命摇了摇头,再闭眼睁眼之后,那道身影消失在眼前。都已经出现幻觉了。他用一只手掩面,大声自嘲地笑出声,他就是那么作践自己,有倾慕自己的佳人不管不顾,爱上一个人,那个人又狠狠地离开了他!他与她本已是陌路,为何还会想她曾经在自己面前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怕是入了心魔,这郁结深锢于心,不可自拔。果然他一直以来都是习惯了一个人,他就是一个灾祸,他身边的人都一个个离开他,或死或生,不过都是一个人罢了。“哈哈哈哈……”他忽的敞怀大笑起来,笑声很是凄厉,里面满是荒凉之意,就这一夜忘记过去的一切,变回那个无悲无喜的沈长风,任何的感情都是多余。他一步一趔趄地朝前面走去,他的眼前只剩下黑暗,寂静的四周除了雨声再无其他。风陵阁之中,秦如月一直在等沈长风,她坐在榻上心里总是有一种慌乱的不安,她也不顾什么掀开了盖头,放在桌上的红烛已经燃了一半,这个时候了沈长风为什么还是没有来?她推门出去,外面下起了雨,大雨瓢泼,她在房间里寻了一把伞去后院寻他,然而到了后院只有还未收拾好的桌子,一个人都没有。心里的不安感愈发浓烈,莫非他出去了,就如今日拜堂那时候一模一样,丢下她一个人等着!“长风……”她转身小跑着出去,问了看门的风陵阁弟子方才知道沈长风早时就出了风陵阁,而且还未回来。她心下微微一凉,握住伞柄的手骤然发紧,朱唇被贝齿紧紧咬住,原来她一直就像一个傻子一样,他从未在意过她,而她一直将他装在心底不曾辜负。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让他当面与她说清楚!想到这里,她撑伞出去,不顾积水玷湿如血的嫁衣,四处寻他。:()长风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