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听的!”
看皇叔好像不生气了,慕容瑛立又来了精神,笑着道:“苏师师唱起歌来,就像诗里说的,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人间……”
“人间哪得几回闻”,见小侄子背诗卡壳,原暗有几分窘迫的皇帝,唇际浮起淡淡笑意,接了一句。
“对对,就是这个”,慕容瑛看皇叔笑了,雨过天晴了,心情也轻快起来,十分真诚地道,“真的是好听极了,皇叔您如果听到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本是一句寻常童言,但到夜里,皇帝竟真听到了苏师师的歌声。
他又入梦,但不再是那风|月旖梦,而是仅携数侍,在月夜下,于宫苑僻静处,散步闲走着时,听风中传来了女子歌声。
“红叶醉秋色,碧溪弹夜弦,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歌声柔婉凄清,似那女子在泣叹往日佳期不再、现下处境凄凉,声声如怨如慕,似绵绵不绝的丝缕,飘扬在渺渺月色下,勾牵得人心,随之依依沉浮。
他循声而去,见是一名身着掖庭女婢服的宫女,倚坐在池边青石上,顾影清唱。一捧青丝,未饰半点簪钗,散如飞瀑地披在她柔肩纤背处,伴着缥缈歌声,在月色中随风轻扬,直至他一步步地,走近前去。
倚坐石上的她,听到身后动静,手拢住肆意飘扬的如缎青丝,回身看来。水月辉映下,她素衣雪颜,纤弱楚楚,宛如幽夜月色下一只白狐,姿容极清,眉眼却天生凝睇含情,顾盼流波,若春水脉脉,在月色下,漾出极撩人的艳色来。
有侍从出声提醒她参见圣上,她似如梦初醒,皎若清雪的面容上,现出惊惶之色,匆匆起身,欲按仪参拜。
许是动作过急了,欲下青石的她,足下一滑,生生向前跌去,直扑入了他的怀中。
软玉温香扑满怀,他下意识伸手扶抱住这娇软身躯,见她在他怀中仰起头来,轻吁喘喘萦绕香息,双颊微红如染胭脂,流盼清眸中,似有惶恐局促之色,但波光流转间,却十分柔媚动人,水雾濛濛,溶着澄澈月色,似能叫人溺进她的眸里。
一瞬后,她似意识到自己行为犯上,匆匆后退,朝他跪下,连声告罪。清喉细语,一字字道来,虽语气极惶恐,但声如玉泉淙淙,在静夜中娓娓而来,听在耳中,不失为一种享受。
他问她,为何深夜在此无人处,唱此感伤之曲?
她柔声答说,因自伤身世,想她自己一世难离掖庭,心觉感伤,夜深难眠,故在此轻歌,排遣愁绪。
他说她曲子唱得不错,但愁绪过浓,听多了,未免令人心伤。
她低首告罪,娇音怯怯,道自己不该在此唱这怅然之曲,惊扰圣驾。
他淡声道,往后在御前,少唱些伤怀之曲,往日佳期既不可再,就莫再沉沦过去,放眼来日,另有良辰。
她惊喜地抬起头来,眸中是不敢置信的欢喜之意,深深跪伏于地,似极为感激地接受他的无上天恩,柔声叩谢道:“能近身侍奉陛下,是奴婢一生之幸。”
他将她带回御殿,令她做了御前宫女,日常处理完朝事后,常令她唱曲怡情。
她不再唱那些隐有哀意的曲子,改唱婉转缠绵之曲,曲中多诉男女情思,如“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如“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一日日歌声缭绕中,她渐成了御前宫女中,离他最近的那个。贴身侍奉的她,闲时会亲做点心呈上。也不知为何,明明按理来说,御厨手艺才是天下第一、无可挑剔,可他就是偏爱吃她做的。
甚有一次,其中一块点心蒸得不十分熟,他咬了一小口后,明明见里面果馅儿尚生,但在她柔情脉脉的如水目光下,还是就着茶水,一口接一口地,慢慢吃了进去。
日常斟茶倒水之事,也是她来侍奉。一次,她在端茶给他时,似不慎失手,泼溅了些茶水于他衣上。她见状十分惶恐的样子,一边连声道“奴婢死罪”,一边忙放下茶杯,弯下|身去,抽出袖中素帕,细细给他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