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两人都是电话和微信联系居多。
“下一站,人民广场,请要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地铁人上人下,来回涌动,沈茹菁低头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拨打了沈丽华的电话。
距离上一次通话吵架已经过去了快一周,试探的措辞在沈茹菁舌尖滚了又滚。
她深吸口气,准备等会一口气说出来,作为两人冷战结束的台阶。
然而手中的电话却迟迟没有人接通。
沈茹菁听着耳边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一点不安渐渐漫上心头。
交通轨道如同贯穿城市的地下血管,随着这座钢筋水泥的巨兽一呼一吸,来回交错。
救护车的红蓝光划破深秋的微凉夜色,驶入老旧的居民楼。
黑暗室内一片狼藉,唯有电视的微冷荧光闪烁,画面里的主持人笑容标准,字正腔圆的醇厚女声传来:
“中央气象台预计,从明天开始,新一股较强的冷空气将来袭,这也将是今年下半年以来……”
深夜的医院,沈茹菁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她垂着头,浑身被冷风吹得冰凉,下意识地拢了拢领口,然而横贯而过的风,从每一处衣角的缝隙攀爬而上。
大脑麻木地转动着,罗列着要做的事。
明天要去买点基本的生活用品,来得匆忙,很多东西都没带。等白天三姨来了,她得回家把沈丽华的水杯饭盒医保卡之类的都带过来。
一项项待办事件在沈茹菁脑海里罗列出来,她竟然还有闲心分神去想,原来救护车收费也是按照里程来的,有点像出租车的计费方式。
沈茹菁再度打开手机,置顶的聊天框里,停留在她与宋洵互道晚安上。
宋洵睡前给她打电话时,沈茹菁语气如常地跟他聊天,从内容到反应,都正常极了,没有丝毫异常。
这一切完全出于身体的本能,粉饰太平早已成为她性格的一部分。
她总是习惯独自承受一切。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这个道理。她无法依靠任何人,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摔倒了,沈丽华会怪她为什么不看路。成绩下降了,沈丽华会觉得是她没有好好学习。
后来,成绩下降,沈茹菁会靠自己的勤奋和努力,加以利用身边的师资资源来解决;经济上困乏,她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和学识兼职赚钱;工作不如意,她可以依靠网络上的课程资源,另谋一个出路……
沈丽华帮不了她,也理解不了这些,但是却给予了她生命和存活下去的条件。
她不怪沈丽华,也没有任何愤懑。或许年少的时候有一些,但是在二十多年前,那个接受度还没那么高的社会,沈丽华未婚先孕,却选择一个人默默地抚养她长大,沈茹菁已然知足和感激。
只是……
熟悉的、深切的恐惧再度席卷而来,挠着她的心。
沈茹菁翻开搜索软件,反反复复搜索着,企图寻找一个安心的答案。
她二十多年的生命,一直是与沈丽华相依为命的。她知道,每一段旅程都有不同的人陪伴,唯独沈丽华,只有她一个女儿。
她也只有沈丽华,这一个血缘最为近的亲人。
她不敢想象最坏的结局。
她一直都是没有爸爸的小孩,她不要做没有妈妈的小孩。
沈茹菁捏着手机,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指甲掐进手心,掐出一道白痕,而后是争相恐后涌来的血色。
如影随形的负面情绪,似陈年的蛛网,密密麻麻缠绕着,迫切地需要一个出口。
像经年的伤疤,她以为遮掩着便能结痂愈合。然而实质上只是用纱布草草包裹,掩埋起来,化脓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