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士夹克散发着淡淡皮革气味,被她当做盖毯压在身上。承着它的重量,浑身有种令人安心的被保护感。
江见月平时不是个喜欢赖床的人,但今天由于贪恋这份重量,她醒来后又在床垫上懒散地窝了很久,直到放在床尾的手机突然发出特殊的提示音。
这个声音属于一个很重要的人。江见月一听见就立刻从被窝钻出来,拿起手机打开邮箱,果然看见那个熟悉的河流图标在闪烁。
这个图标的主人,是第一个正式收藏她画作的人。
那年她才上中学,还只是一个刚喜欢上古典油画的小姑娘。她的美术老师在伦敦一间小画廊办画展,也将她的一幅画带来参展。当年的她对自己的手笔并没有太多自信,还因为走后门偷偷觉得羞耻来着。
但是,就在那场画展之后,她很意外地得知自己的画竟然被人买走并收藏了。那位陌生买家还给她留下一封信,信中是优雅的手写字体:
“Inthismandeverym,amanfellinlovewithyourdelicatebrushwork(在这个清晨和未来的每个清晨,都有一个人爱着你细腻的笔触)。”
虽然已经过去了近十年,江见月至今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读到这封信时那种震撼又感动的心情。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像对待一件真正艺术品那样对待她稚嫩的画作,所以就在那一刻,她决定往后一生都不会放下画笔。
信中留下的落款是FlowingRiver,翻译过来是“流淌的河”。江见月很喜欢这个意向,很长一段时间都念念不忘。后来她通过画廊老板联系上了对方,此后两人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一开始是手写信,后来变成电子邮件。
她没有见过FlowingRiver本人。但由于所有来信中使用的都是十分正式的英文,所以在她的想象里,他应该是个饱读诗书的英国老爷爷,有点社恐,一个人住在古老庄园中,每天下午戴着老花镜边看书边喝红茶。
她跟他渐渐变成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什么事都会跟他分享。
他给她的信通常很短,但语言总是又温柔又包容,有时也带点小幽默。这些年来每一次她不开心的时候,总是能从他那儿得到安慰。有时她觉得,他就像一颗在远方守护着自己的星星。
虽然这个社恐老头一直不愿意和她见面,但她仍然觉得遇见他是莫大的幸运。
江见月愉快地打开今天的新邮件。
来自FlowingRiver:“相信今天伦敦的天气不错,非常适合你这只自由的小鸟。我已经能看见你开心的样子。如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虽然我认为你完全有能力胜任一切),记得告诉我。”
一如既往简单又板板正正的文字,江见月反复读了几遍,心情大好。对了,他常常在信中叫她“小鸟”,而她也莫名很喜欢。他们两个就是一条河,和一只鸟。
窗外阳光很应景地照进来,铺满整个房间。
回完邮件后江见月梳洗整齐,然后迅速罗列了一下目前的待办事项。
首先是房子泡水的问题。
昨晚那个肉铺小伙计送她回来的时候,她跟人吹牛说联系了房东来修,其实心里根本没谱。她上网查了一下,这种情况不给房东赔钱就算好的了。
没想到今天她试着一联系房东,对方竟然真的大发慈悲答应来修,不仅要修水管,还要直接给她换新地毯,甚至还要添置全屋家具,连墙也要重新刷一遍。
两天的火速施工下来整栋房子焕然一新,变成温馨小窝,并且还没有涨房租。
江见月差点都以为自己遇见了心软的神。
开开心心收拾好新家之后,她马不停蹄去皇家艺术学院报到。
这边的进修课程她感兴趣很久了,这也是她这次选择来伦敦的原因。
登记交费后,她去图书馆按教授给的书单借了书,然后坐下来一边看,一边在头脑中整理自己的接下来的创作计划。
她的创作方向一直很明确,就是追求单纯极致的画面美感和意境。当然,这个听着简单,落到实处就很难了,比如之前那个让她不停陷入瓶颈的大问题——找不到满意的画模。
她的画风是基于最传统的写实,所以画模本身的气质给作品带来的影响很大。一想到这个她就苦恼,趴在桌上用手机刷脸书,想看看有没有比较出名的本地画模可以尝试合作。
刷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反而肚子饿了。
江见月摸摸肚子想起前几天晚上那碗云吞面,又想到替她煮面的那双手,于是麻利收拾了书本离开图书馆,去找回家的地铁。
。
到家时已经是傍晚,屠夫谷小肉铺又亮起了灯。
门一推开,还是“叮铃”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