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手帮了他一个忙,并教给他一些基本操作点,告诉他这些需要按照花卉的生长状况要时时调整。他和我道了声谢。
“我从前对于种植、蓄养兴趣贫乏。却在那段时间无论多忙都要去照顾那在土壤里的渺小生命,并乐此不疲——人类的情感真的是很奇怪。
“不落对待上下级关系十分严肃,这种工作上的严肃会延续到生活里,他会尽量避免和自己上司有什么不必要的交集,尔萨都说自己来到木星空间站负责项目之后,和不落的交流次数直线下滑。
“没想到我们之前的沟通障碍竟然是共事关系。虽然我是环测部的部长,但在这次的项目组里,我的身份只是一个挂名监督,失去上下级的联系之后,熟络起来比之前要顺利。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比起叫我的名字,竟更常叫我‘长官’。
“我去花卉实验区时会偶尔遇见不落。
“我们在花卉实验室里聊起来。他给我讲其中的地球原生植物,虽然有些只是地球小孩早教绘本里的常识,但对于我来说是新东西。他发现他的母亲还偷偷地给他塞了一些蔬菜种子,包括番茄和瓠瓜,他很高兴地又分了我一点。
“我熟悉环测部的工作时间安排,在不落空闲时约他去居民区的广场,听“末日复兴派”的街头艺术家吹奏卡祖笛——这是一个极度崇尚地球传统文艺的流派,近来风靡太空。
“不落说自己对音乐不敏,但听他们吹奏时会闭上眼睛。
“或者在餐馆。大概是因为压缩食品把我的味蕾给磨钝了,若是有可以选择食物的机会,我倾向于重糖或重辣。后来我才观察出不落有将就同伴口味的习惯,而他个人又好清淡、不喜甜。所以在我第一次点餐之后,他再也不在吃饭的时候对我说‘随便你点’了。
“我们去过其他的科研场所,那里有个仿生人实验室。研究者试图用人造细胞构成的器官与组织代替它们的机械部分。但实验品由硅基转变为碳基之后,对它们的操作限制也就增多了。除了技术阻碍,还有最重要的伦理问题。
“人类伦理给生物科技上了锁,不落说。
“又或者在博物馆。不落看着馆中的古董——液氧煤油发动机的真品思考了很久。他说地球的历史博物馆最老的藏品要追溯到旧石器时代。这种发动机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的东西了,他们国家的长征系列火箭还使用过。算不上可以镇馆的古迹。
“我问他,你的那枚胸徽会成为藏品吗?我是指在千年后的火星博物馆。
“不落说,大概不会。那样的金属暴露在火星地表上,会被自然力量侵蚀殆尽。
“我笑道,浪漫一点呢。
“‘那就会。’不落说。
“我喜欢不落开玩笑时语气,平淡无澜地说着一些冷幽默,他说:‘然后火星人类宣称自己发现了旧金属时代。’
“或者音乐厅、图书馆等等……他说这些地方的风格跟地球的差别很大。于是我们谈论差别的本质原因,在太空站模拟的日落之下,在餐厅的音乐里,聊起历史、哲学、科技,也会聊到个人的生活习惯,总之无所不谈。
“他拍下所到之处的照片、将我所说的话整理记录。他说自己的大学导师的下一篇研究课题正要聚焦在太空和地球的文明差异上,导师本人已经没法通过亚漫航的身体素质测试,不落替他做的这些调查材料应该很有帮助。
“我很开心能帮到他。
……
浮士调配好了土壤,埋下种子,将信折叠,嵌在了花丛间。负责人一直观察着他,目光仍旧是那样怪异,但浮士逐渐开始免疫了这种眼神。
又做了一次sts。
浮士继续打开第三封信、扫描、确定埋花种的地点,像个按部就班的工作机器。第三处地点仍旧在木星附近,是特洛伊小行星群。这也是当初阿佛洛狄与不落的参与项目地点。
他离开了太空站,登上飞船,而耳边的1080继续读完第二封信的内容。
“尔萨说我恋爱了。
“我从一开始的矢口否认到觉得她说得没错,只花了二十秒的时间——这个时间或许不太可信,因为我数心跳计时的方法出现了误差。
“尔萨问,是不落吗,我发现你们天天约会。
“我说,是。
“我并不是单身主义,曾经也有过寻找伴侣想法,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契合我的取向,无论是在观念还是在性格上。我时常会用目光去描摹不落的面容,然后产生一些……把五指揉进他柔软的长发里,亲吻他左眼之下的泪痕,看他因生涩而哭泣之类的想法。这太明显是属于恋人之间的喜欢了,我没有必要去怀疑这份情感。
“尔萨饶有兴趣地又问,约会的最佳成果是什么。
“我把那些幻想放下,沉默着想了想,说:‘一篇研究太空与地球之间文化差异的学术论文。’
“我看见尔萨的神情逐渐变得疑惑,她问,你是性冷淡吗?
“我说,我澄清过了,我不是。
“尔萨看穿了我们的关系进度,她说,不落他还不知道你的想法?
“我点头。但是我打算二十四小时之后就和不落坦白,如果他没有出勤任务的话,本可以三分钟之后的——从我这里赶到他的休息室最快需要三分钟。
“我很希望自己也是契合不落的那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