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立于殿中偏角无人在意,望向仍坐在原地一言未发的皇后,颇为敬佩她的沉稳镇定,总觉得她还有后招,只是不知,人证指认加之搜出物证,板上钉钉之事她又能如何扭转?
“皇后,此事你如何解释?”皇帝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不忍之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帝王逆鳞、触之即死的杀意,“又或者朕该问你,可认罪否?”
皇后起身,缓步行至阶下,跪在殿中,坚定道,“陛下,此事绝非臣妾所为,请陛下相信臣妾。”
她言辞恳切,又无半点心虚之意,一时半会真唬住了众人,就连皇帝都有几分怀疑,皇后是否被诬陷了?
沈昭与薛容鹤恐怕是殿上唯二没有动摇之人。
薛容鹤早已知晓巫毒出自皇后之手,如今所做一切不过是从结论顺藤摸出过程,而沈昭只不过是相信薛容鹤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今日让她带人证进宫,与皇后当堂对峙,除了皇后将主意打到他母妃身上激怒了他,很大一部分是掌握了人证物证,预备仗着帝王之威将皇后一举扳倒。
但他们都没有料到,皇后的下一句话竟将自己完全摘了出去。
“陛下明鉴,臣妾自今年以来身体多有不适,有时连床都起不来,可臣妾实在不想断了坚持二十余年、每日风雨无阻为陛下做一道膳食之事。”
皇后说到此处,眸中含泪,一改往日对外的严肃形象,似乎真的化身为一心一意侍奉夫君的女子。
如同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往日强硬之人软下姿态,旁人见了都难免心间一动,更何况与皇后日日相对的皇帝,瞬间软了神情,眉间杀意淡去几分。
“臣妾无奈之下,便只能找人代为完成,”皇后顿了顿,眼睫扑闪,并未说出代做之人是谁,反而为其求情,“可臣妾万万没想到,那孩子如此胆大包天,是臣妾管教不严,陛下若要罚,便罚臣妾一人罢!”
“代做之人究竟是谁?”皇帝眉头紧皱,“他人所犯之罪,何须一国皇后遮掩!”
再三追问之下,皇后掩面而泣,吐露出一个众人都未曾想过的人,“是……是阿棠,想必熏香也是她日日在臣妾宫中,这才沾染上的。陛下,阿棠只是一时糊涂,绝非想害陛下啊!”
太子霍然起身,震惊万分,“母后,您在说什么?!”
他何尝不知此事确为母后所为,不久前他曾劝她收手,母后反而将他训斥一番,若是不尽快除掉那人,他的太子之位迟早会被别人夺去,届时他人为刀俎、己身为鱼肉,那才是为时已晚。
但母后为何要推给他的妻子?阿棠是无辜的!
皇后回望他一眼,帕巾遮挡间,满是恶狠狠的警告之意,莫非你想让本宫去死?
“兆恒,母后也不愿相信,可那把菜刀是阿棠亲自送来,又自荐要为本宫分忧,谁能料到,她一时走岔了路,还请陛下宽恕阿棠!”
太子一怔,双目泛红,指甲深深嵌入手掌,渗出血液湮没在衣袖中,如同他咬着牙收拢极想为太子妃鸣不平的暴躁情绪一般,无人在意。
他最终屈服于皇后,颓然跪倒在地,深深叩首,“请父皇网开一面,给阿棠一条生路。”
沈昭几乎要冲上前去,他们怎么敢?!
太子妃出身郭氏,乃是百年功勋世家,民间素有“半壁郭”之称,意为北雍半壁江山之中,皆有郭家身影。
如今的郭家家主郭太傅承乃帝师,皇帝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的,荣宠无数,但郭家从不参与朝堂纷争,甘愿做一股清流,只忠于皇帝一人,家族兴盛才能绵延百余年之久。
太子妃身为郭家嫡女,人未到场辩解也无,这母子二人便一人一句为她定了罪,似乎他们才是此事之中最为无辜之人,一唱一和之间,竟为太子妃罗织出滔天罪行。
谋害皇帝,历朝历代皆无善终,便是家族也要深受其害,诛九族有之、十族亦有之!
太子妃身为太子正妃,与太子同气连枝,若太子妃犯下如此大罪,太子又岂能好过?
沈昭眯了眯眼,皇后究竟是断尾求生,还是故意如此。
太子又怎敢祈求皇帝放太子妃“一条生路”?这般狗屁话,不知他自己信吗!
沈昭心思急转,正要为太子妃辩解,身后的白瑛却突然拉住她的衣角,将她向后一扯,就此错过了开口的机会。
薛容鹤显然也被皇后太子所为震惊,太子妃自嫁给太子起,侍奉皇后尽心尽力,日日晨昏定省,又将东宫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人人皆称赞有其母仪天下之风,实乃太子良配。
可如今,她却成了这母子俩的替罪羊。
皇帝命禁军前往东宫,即刻将太子妃带至麟德殿。
半个时辰后,太子妃身着庄重华服快步而入,神情平静到了极致,她微微垂眸行礼,端正跪在殿中,似乎已经知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容鹤,你来问。”皇帝面无表情看着跪伏在地的太子妃。
白瑛的拉扯让她瞬间冷静下来,沈昭难以从皇帝的面容上看出他对此事的态度,自然也无法判断皇帝对皇后之言的信任程度,贸然开口反倒容易弄巧成拙,只能静观其变。
还未待薛容鹤开口,便听太子妃坚定道,“父皇,儿臣认罪。”
皇帝先是一愣,随后震怒,“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