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遂怔怔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因为他没法反驳。
卫峋说的是事实,一直都是他,单方面的强调君臣之别,也是他不断的把卫峋推向更高、同时离自己更远的位置,这些在做梦之前就有蛛丝马迹,只是做梦以后,江遂的行为更明显了。
一场梦让江遂深埋心底的警惕浮出水面,他为自己垒起一堵看似安全的墙壁,隔绝了尚且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危险,也隔绝了那个用真心待他的皇帝。
一直以来,江遂的思绪都沉浸在“假如梦中的未来发生了、他要怎么办”,但他没想过,假如梦中的未来没有发生,他又该怎么办。
人心都是肉长的,卫峋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据下,终于寒心。本来如今朝堂上的稳定,就是来自于皇帝和摄政王情谊深厚,可这些情谊若是没有了,信任也会紧跟着消失,到时候,和平的局面就会打破,而他和卫峋,就会照应历史,走到过去每一对皇帝和摄政王的结局。
就算没有沦落到众叛亲离、受刑而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就是了。
江遂感觉自己像是伫立在狂风骤雨之下、海面上的一叶扁舟,前后无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可能,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应对书中未来会发生的做法有无数种,应对书中未来不会发生的做法却只有一种,那就是,重拾对卫峋的信任,像卫峋一直以来请求他的那样,留下来,继续做他的臣子、他的恩师、他的好友。
然而,江遂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了。
打碎的镜子不可能完美复原,就算重新粘起,裂缝仍然在,他对卫峋的信任,就像是碎成几块的镜面,已经没有修复的可能。
隔了好久,卫峋终于听到江遂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太轻,仿佛要随风而去一般。
“……对不起。”
“我……”
“我似乎……”
一句话说的异常艰难,良久,江遂终于抬起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似乎,没法控制自己。”
打碎信任很容易,一个梦就做到了,重拾信任却很难,不止难在如何做,还难在,江遂根本不想做上。
多可怕,他的心情竟然更加偏向不去信任这一方,毕竟不信的话,他就不会放松,时时刻刻都能保持警醒,而且,不信,就不会交付真心,最后,也就不会受伤了。
江遂在心里骂过卫峋,说他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如今看来,真正的白眼狼可能是他自己。
这比看见书里写的卫峋杀他还难受,因为江遂已经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确实变了。
变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最终,他还是被影响到了。这么多年来,他努力的生活,避免一切有可能让他失控的因素,他的要求不高,解毒的事情他已经不期待了,他对自己的唯一要求就是,即使老皇帝已经控制了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他的内心,还是一片净土,仇恨不会蒙蔽他的双眼,过去影响不了他的内在,最起码他要把这些紧紧的攥在手中,不让它们沾染上那些令人作呕的味道。
一股无法形容的难过突然席卷了他的心脏,他以为自己可以克制,其实他不行,多年前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渗透在他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已经开始毁掉他最在乎的东西。
江遂坐在石凳上,沉默又孤零零,卫峋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能看到他半敛的眼眸中盛着的情绪,原本还有些生气的心情,瞬间就消失了,只剩下胀胀的酸楚,促使着他,赶快做些什么。
“没关系。”
江遂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卫峋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现在的声音有多温柔,轻轻地,像是怕把人吓跑,“没关系的,拔新立异大约都是如此艰难,所以很少人能够做到,若太难了,阿遂就该把这些都交给朕,让朕来努力。阿遂退一步,朕进十步,阿遂退十步,朕进百步。朕来穷追不舍、朕来步步紧逼,阿遂若是心疼朕,那就在原地等着,很快,朕就会把自己送过去。”
江遂听着听着,忍不住笑了一声。
看到他笑,卫峋本来揪住的心情瞬间就放松了,他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身穿龙袍的卫峋威严又帅气,如果忽视掉这身龙袍,江遂还能从他身上看到纯真。
他的笑容如此清冽,如此真挚,只有在这时候,江遂才会有种感觉,卫峋还是小时候的卫峋,还是那个每天跟在他身后、摸摸头就会笑得灿烂的小孩。
江遂轻轻的弯起眉眼,他抿起唇角,过了好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对卫峋轻声道:“那……我试一试。”
兴许是卫峋的真诚感染到了他,这一刻,他竟然真的有种,他可以和卫峋回到从前那种相处状态的感觉,信任是相互的,卫峋信任他,总有一天,他也会再度信任卫峋。
作者有话要说: 江一、江五、秦望山、宫女、侍卫、落梅司全体、世子等人及鸽:e……
这章好难写,分期免息没搞出来,我保证,明天一定多更!鉴于我违反口头合同了,再多送上一些利息!(本作话最终解释权归作者你的荣光所有,保证仅供参考,请以实物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