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曲终有时,而宴会也终将散去,这天晚上,宓茶做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梦。
梦中弥漫着暗红色的浓雾,叫人看不清四周。
她拄着星汉杖,向前摸索走去。
脚下的土地濡湿泥泞,如同被血浸染的沼泽一般,呈现暗红的色泽。
宓茶艰难地迈步,沼泽上寸步难行,她想停下,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推着她,迫使她一步步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眼前的血雾越来越浓,突然,她踩到了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
宓茶低头,她脚下是一颗人头。
她抬眸张望,不知何时,道路的两旁躺了一具具的骷髅白骨。
骷髅零星地散落在各处,它们身边插着各类兵器,有的染血生锈,有的已然残破。
越是往前,白骨越多,血雾越浓。
宓茶走了许久,像是只走了一天,又像是走了整整一辈子,终于,那股推着她的力量消失,允许她停下来喘息片刻。
她握着法杖,喘了两口气,待宓茶平复呼吸,准备看看自己身处何处时,她骤然发现,自己正立于一座巨大的骨山之上!
数不尽的白骨堆在她的脚下,这一具具的骷髅叠在一起,将她撑到了高处。
她抬头远眺,见远处似有一座环山,山谷之内灯火璀璨,挂红披彩。
细细望去,最亮的灯光来自于一座大殿,殿上提名“乐乐殿”。
殿中传出了铿锵的鼓点和铮铮琴声,这声音宓茶能记一辈子,正是云棠的鼓上舞;
她往旁边看去,看见了席地而坐,仰头醉酒的妖魁;看见了大口吃肉的熊天晟;看见了首座上笑眯眯的百里鹤卿、绷着脸保持严肃的谷岳铭。
“总算有点大人模样了。”
一声带笑的声音从宓茶身侧传来,她猛地回眸,只见一位和她有着七分相像的女人正慈爱地端详着她。
宓茶微微睁眸,她张了张口,下意识地想要呼唤女人一声,可最终她只是摇头,垂下了眼睑。
逝者已矣,这不是她的妈妈,只是她心中一叶幻想而已。
宓茶低头的瞬间,女人倏地支离破碎,化为了点点血色的微光,消散在了空中。
宓茶目送这些微光离去,她再度朝山间望去,看着那谷间升起了绚烂的烟花,响起了新年的炮声,一切都好似昨日之景。
像目送女人那样,她站在骨山尸海上,目送烟花落下,目送众人散去,忽然,她自余光中瞟见了一抹白影。
宓茶扭头,只见一名年轻的小牧师正畏畏缩缩、跌跌撞撞地往自己身下的骨山飞来。
“有人吗——”她怯生生地询问,顶着一头金银缠枝挽起的白发,一双黑溜溜的圆眸像是初生小鹿,清澈可爱,又因为四周的骸骨而蒙上了一场惧色。
宓茶立于骨山上,望着她的动作,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年轻的小牧师停在了骨山脚下,前方无路,她茫然地左顾右盼,最后抬起头,向山顶看去。
四目相对,宓茶不由得发出一声长长的笑叹。
她开口,对山下的小丫头轻声道,“回去罢,快回去罢……”
快回去罢,珍惜那最后的时光。
而她,也该从这场大梦中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