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一颜将最新收集到的一些情报拿给沈芙嘉,“芙嘉,照这个趋势下去,‘分宗治理制’的弊就要大于利了。”
若将夏国国土按照“卅”字划分,一横是汀洱江,中竖底端是首都,那么此时的尧军基本已经占领了夏国首都以北的所有中地段。
尧军的最前线距离夏国首都仅剩一百公里不到,但战火就停在了这里,整整一个月都没能往下烧。
停滞不前的原因不在于禹夏的强大,而在尧国国内出了问题。
如郁思燕和沈芙嘉所预计的那般,自提出“分宗治理”策略开始,关于土地的分配就在国内吵得异常火热。
新收的土地需要评估其价值,评估后如何分配、头一批分地的宗族有哪些、百里族需要控制住哪些地方……每一件事都敏感至极。
会议开了一场又一场,宓茶几乎每天都要私下接待一些宗族,除了接待外宗,还要接待百里族的自家掌事。
“殿下…不,族长。”翡丝芮亲自来了王宫,对宓茶道,“近两个世纪来,百里族先是驻在禹国,后又驻在尧国,夏国同时与两国接壤,因此我们在夏国的经营极其繁多,可以说,夏国所有的一二线城市都有我们的大量成本投入。
“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和资金,现在突然要把这些地方割给其他的宗族,以后我们的一切商业活动都要受到其他宗族的管理……族长,谷里有人不高兴也是正常的。”
从前的百里族与世无争,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地区对他们来说都只是借住的房子,房主变不变更与他们无甚关系,大不了多交一点房租,实在不行换个房子就是了。
但如今百里族掌国,他们的族长是尧国的元首,那尧国的事务就是百里族的事务。
几十年来,百里族看着尧国的宗族们是如何给他们、给族长添堵的,现在又要把他们原来在夏国的经济活动压到其他宗族门下、受到那些小宗的管理,换做谁心里都不会服气。
翡丝芮的神色并不轻松,这让宓茶意识到了,一直为了她而委曲求全的百里族到了极限。
她问:“大家都这么想?”
翡丝芮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复又道,“当然,如果土地管理者变更后能保障低税等福利,或者让步给我们一些权力,那族里也是好说话的。”
宓茶颔首,微微一叹,“辛苦你了。”
为了新的领地,国内的宗族争得头破血流,管理方案迟迟不能落实,军队也就迟迟不能放心大胆地继续前进。
另一方面,在闻天泽的煽动下,夏国上下对入侵的尧军恨之入骨,恨意加上新月开出的悬赏金,令夏国举国皆特务。
任何国民探得了尧军的任何一点情报,都会马上告知禹夏联军,希望尽早把尧国赶出门外。
“现在国内一团乱麻,未被及时管理的夏国也是一团乱麻,”慕一颜拧眉道,“整合评估后我们才发现,夏国的经济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差,尤其是一些企业,我们攻过来时还好好的,驻进来没几天突然就倒了,留下了一大笔债务;很多地方在我们来的时候食物淡水和日常用品都供得上,但供应链其实已经断了一周了,在我们来之前不知道是谁支撑着他们。”
夏国内部的腐坏远超预计,且腐坏的形式极其诡异。
像是有人给夏国打了一针兴奋剂,以进一步损坏为代价,令夏国拥有了短暂的光鲜亮丽。
闻天泽对汀洱江中段的放松非常缓慢,以禹国那极其高效的办事效率,从闻天泽制定战策到实际执行竟然花费了整整二十天才逐步逐步地露出了一点小口。
这不是效率问题,而是他的有意为之。
不管是尧国、北约还是任何一国,都不会认为尧国攻过汀洱江,有禹军故意放水的因素在。
这二十天不仅是为了温水煮尧国,以达成迷惑的目的,更也是在进一步恶化夏国形式。
闻天泽联合财政部、外交部,主动、刻意地恶化了夏国的局势,如今夏国的情况,很难说是尧国对它造成的伤害多,还是禹国这位盟友造成的伤害多。
闻天泽彻底搞垮了夏国,再一点一点敞开大门,把尧国引入这间被尧、禹双方共同砸得乱七八糟的房子里。
北约通过粮食、通过外汇消耗着新月的耐力和经济,而闻天泽用了更军事化的方式:
拖垮夏国、将夏国腹地当做蟹奴,扎进尧国的肚子里。
几十年来,很少有人能对沈芙嘉使计,这算是百里政府成立以来,沈芙嘉吃的第一个暗亏。
然而比起恼怒,沈芙嘉心底更深处却涌起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概括起来大约是这么一句感慨——
到底是闻校长啊……
她抵着额头,静静望着手中最新一期的宗族大会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