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公子不知听了那个阿嬷讲的故事,说把牙种在地里能长出牙树,在牙树下许什么愿望都能成真。他脑子不好用,偏偏把这个故事记住了,还信以为真,因而喜欢把掉下来的那些牙到处乱埋。
整个元氏仙府,怕不是让他埋了个遍。
韶言的记忆力简直好到可怕。在穗城,与那小公子朝夕相处时,韶言记得他
说过,他说过把哪颗牙埋在哪个地方。
小公子说这些话是不分场合的,可能是在吃饭,也有可能是在做功课。就是一句随心所欲的话,想到什么说什么,是一句没有目的的话,一句没用的话,一句没意义的话。
但韶言记得,他全都记得。
他在那一刹那想了很多事情,仿佛将这十几年里和那小公子有关的记忆都抽出来,汇成一本书。
翻了一半,他哑然失笑,笑自己居然认真思考楼晴丝口中这件事的可行性。
韶言是个聪明人,怎么不知道楼晴丝这是帮他找一个借口。
一个要努力活很久的借口。
人活着总是需要一点盼头,一点坚持。元竹的牙埋得到处都是,韶言怎么可能找的齐?这楼晴丝知道,韶言也清楚。
韶言没有应下,他慢慢起身,转头对楼晴丝鞠躬行礼:“您等一等。”
他跑出去了,楼晴丝不知道他去做什么,只好在屋里等着。
那韶言去干什么了?
他拿上一把锄头,走进园子,找到那棵海棠树,绕着它走了几圈,然后,开始挖地。
现在是寒冬腊月,地冻得邦邦硬,好在韶言有一把子力气,加之当年元竹力微,又怕埋深了牙树长不出,故而埋得并不算深,因而韶言很容易地得到那颗牙。
“……”
韶言把那近似一块小石头的东西,用手帕包好。
他也没想到,这颗牙居然还在。
韶言的手很大,这颗牙,太小,他的手心都握不
住,只能用手帕托着。韶言攥着手帕,去找楼晴丝。
“让您久等了。”他沉声说,“提到乳牙,我想起当年一件旧事……”
斯人已逝,元氏也已败落,韶言不必像八岁时那样,忧心事情败露后辽东会迎来灭顶之灾。
他只把当初的事,当做一个故事讲。
“这颗乳牙,就是当年小公子顺手埋在恒水居的……哎?您——”
楼晴丝一直听着,沉默半晌,忽然掩面而泣。
韶言安慰她。
那颗牙让楼晴丝捧在手心里,她看了又看,泪水滴在手帕上。
这也算是,给了个念想不是?
但韶言没想到,待楼晴丝擦干眼泪,她竟然又把这颗牙还给了他。
“这是第一颗。”她很勉强地笑了一下,“你去找剩下的吧。”
韶言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点头。
曾暮寒和陆昭去得真久,现在才回来。陆昭还拉着曾暮寒谈天说地,进屋看到他们,笑道:
“走吧,咱吃饭去!”
韶言笑了,抬眼和曾暮寒四目相对。师兄弟两个一句话也没说,只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凛冬虽冷,可春天也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