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来之前,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开音乐课?志愿者资源本身就够贫瘠了,为什么还要浪费在音乐课上。又穷又苦的地方,搞什么音乐?奢侈又浪费。你看,你都教音乐了,他们居然还不领情?”
孟昀默然。
她承认,她报名时确实有过这种疑惑。可她当时只想逃离上海和工作,换个新环境,就冲动地过来了。
“因为等初中上完,很多人就自动辍学了。”陈樾说,“很多孩子的学校生活是没有乐趣的。他们完成了义务教育,也不知道学习的意义是什么。”
孟昀反问:“音乐课就可以?”
“不可以。”陈樾说,“但是谁都能唱歌,谁都能从中获得乐趣,能幻想,能希望。生活苦,学习也苦,没有快乐就很容易辍学、放弃。没有希望,就很难坚持走下去。”
孟昀不言。
“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反对你穿得很漂亮去给他们看。在他们眼里,这是美好的外面的世界。可如果你觉得来这儿只是奉献爱心,觉得随便做点什么就能应付他们,让他们收获满满,那你不适合支教,也完全没有用心。”
孟昀说:“你平时不说话,训我却一套一套的。那么会讲,你去当老师啊!”话说完,她也知这话大失水准,立时无地自容,掉头就走。
她走出几步,又调转身子,朝他冲来,
陈樾一下失了刚才的淡定,不禁后退一步;她大步到他面前,仰头:“我只是刚来,还不适应。等我适应了,我的学生一定会学得很好,你等着看吧。”
她说完,气冲冲走了。
陈樾插兜站在土坡上,看着她身影消失在一层层向下的小巷子里。
他觉得,或许是他为难她了。
他并非不知道她现在混乱的状态。
李桐走过来,问:“孟昀怎么了?”
陈樾说:“没事。我先回了噶,你哪时回?”
李桐说:“明早。诶,柏树咯忙?”
陈樾已往下头走,说:“你自个去看。”
……
陈樾走向面包车,孟昀坐在副驾驶上,偏着头不看他。
陈樾想,但凡她知道回家的路,她都自己走回去了。
他上了车,发动了,缓和地说:“这寨子里有好几个初中生高中生在清林上学,也有你的学生。”
孟昀不讲话,视他为空气。
陈樾知道她脾气,打着方向盘:“先去趟山上,来回大概半小时。”
孟昀扭头了,语气僵硬:“去哪儿?”
陈樾:“我去厂子里拿点数据。”
他从反光镜里瞥见了孟昀的表情,似乎对“厂子”“数据”有点兴趣,但她最终是没说话,动静很大地把脑袋扭过去了。
上路没一会儿,密集的雨滴往挡风玻璃上打,降温了。
陈樾把椅背上的冲锋衣拎下来递给孟昀:“穿上。”
孟昀已察觉寒冷,没跟他犟,罩上他的外套。
衣服上带着男人身上的气息,她不忘刻薄地说:“你衣服臭死了。”
陈樾这回愣了一下,没给出回应。
孟昀缩在他外套里,望着玻璃外朦胧的山林雨雾。
他衣服上的味道和别人不太一样,并没有沐浴液或洗衣粉味道,就是很淡的男人的荷尔蒙,还有点儿类似森林松木的味道。还……挺好闻的。
车越往山上开,气温越低了。
孟昀开始瑟瑟发抖,反光镜一撞见陈樾眼神,忿忿道:“我要是感冒了你给我赔!”
陈樾说:“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