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寺庙里的晨钟暮鼓,敲醒了沉睡的人。
“如果他知道夏雨死了,不知该是如何神色。”她忽然笑了,笑得冷厉无温,“梁以儒啊梁以儒,生离死别,是不是很有趣?你一惯护着她,如今她已身死,你怎么不去死?我等到了她的死讯,为何等不到你的死讯呢?你不是很爱她吗?”
她低头苦笑着,一直笑得精疲力竭,“他应该会很快赶回来的。”
眸色幽冷,有泪滑过面颊。
这京城,早已不是他离开时的京城,一旦回来,就再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事实上,在夏雨离开睿王府的那一刻,寻梅已经发了消息给踏雪,所以踏雪才能及时赶回来。可那时候,踏雪刚刚到代州,与梁以儒他们接上头。如此一来,梁以儒也知道了夏雨遭遇危险。
可是他皇命在身,以为有赵朔保护,便没能赶回去。
踟蹰着等着,有关于夏雨的消息。
可是他没想到,消息是到了,只是——并非好消息,还不如没有消息。
“公子,怎么了?”相宜进门,“都准备好了,咱们今儿个还是去——”
蓦地,相宜愣住,梁以儒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一张脸乍青乍白。握着信纸的手,抖如筛糠。
“公子?”相宜慌了神,眼见着梁以儒眼睛一闭就往后仰去,急速冲了过来接住梁以儒,“公子你怎么了?来人!来人!”
这一声喊,惊得院内的那些人,紧跟着冲进来,七手八脚的把梁以儒抬到了床上。
掐过人中之后,梁以儒才幽幽的醒转过来。
大夫松一口气,徐徐起身道,“无妨,只是气急攻心了,缓缓就好。我去开点要,安安神就是。”
“到底怎么了?”东方青望着相宜。
相宜摇头。
李开复的手中,正握着方才从梁以儒手中遗落的信件,神色黯然的退开了房中所有的闲杂人,“我想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睿王举兵闯宫,夏雨——夏雨死于非命。”
“这不是真的!”梁以儒歇斯底里的喊着,却因为刚刚醒转,有些气竭而一下子趴在了床沿处。通红的眸子,染尽鲜血之色,“她怎么可能死于非命?睿王爷不是好本事吗?他不是能一手遮天吗?为什么护不住一个阿雨?为什么两个女人都护不住?他这当的是什么狗屁王爷!”
“女人?”东方青瞪大了眸子,心突然漏跳几拍,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再看梁以儒几欲抓狂的表情,她几乎可以猜到因果之故。她不是傻子,梁以儒为何来代州,为何对她视若无睹,为何今日晕厥在地,这一切都有了最终的答案。
“公子,公子你别着急。”相宜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得梁以儒晕厥的消息,梁安邦快速赶来,焦灼的进门,“怎么回事?以儒怎么会突然晕厥?可是生病了吗?”
却见一屋子的人,都神情怪异,当即心中一怔。
“怎么回事?”他扭头望着相宜。
相宜跪在地上,“老爷恕罪,公子方才听闻京中巨变,睿王造反,夏公子死于非命,一时间难以承受,所以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代州离京城有千万里之遥,得知这个消息,已然时隔已久。
梁安邦轻叹一声,“儿子,你若想回去,便回去吧!为父虽然不喜欢夏雨,可那丫头也是与你一道长大的,去尽一番心意也是情理之中。但你要想好,你自己身负皇命,回去那就是抗旨不遵。为父老了,能看到你官居一品,位列三公九卿,也是老怀安慰。你不必顾念我,从小到大,我对你所有的希冀,也不过是平安喜乐罢了!”
他抚着儿子的脊背,“代州的案子,爹自己来,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只是来日,你莫后悔就好。”
“爹?”梁以儒泪落,眸色通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爹年轻的时候,以为凭着一己之力能成为大燕朝的中流砥柱,以至于忽略了家人,从未参与过你的童年,让你娘——这种遗憾,远比生与死,更折磨。”梁安邦紧接着笑了笑,“梁家就你这么个儿子,爹也不希望你出事。你自己小心点就是,别的爹也不说了,你都懂。你读的书比爹多,可爹走的路比你长——”
梁以儒狠狠点头,泪如雨下。
梁安邦长长吐出一口气,环顾四周,而后将视线落在了东方青身上,终归是一句话都没有再说,缓步走出了房间。
自己老了,儿女之间的事,还是留给他们年轻人自己处置吧!
情之为物,生死相许,古来如是,早已司空见惯。
收拾了一下,轻装简行,梁以儒只想尽快赶回京城。代州府的事情,虽然没有完全查清楚,可他已有了眉目。心里有了底,回去之后也算是能跟皇帝交差。只是夏雨那头——怕就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公子现在就回去吗?”相宜担虑,站在马下,“睿王爷都下了天牢,只怕京城形势严峻,公子现在回去,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对付公子你的。”
“你当我没想过吗?可有时候,逃避不如面对。”他现在一心要回京城,去见夏雨。很多话还来不及说,怎么就能死了呢?
不是说好了,还要一起回代州的吗?
如果梁以儒知道,夏雨离开京城是想来代州,他会不会更疯狂?
东方青目不转睛的盯着马背上的梁以儒,笑得何其微凉,“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喜欢的女子是不是夏雨?我从不知道,她竟是个女儿身,如果我知道——”知道又能怎样呢?有些人注定是你此生大劫,明知故犯的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