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依彤母子俩出了续思院,小丫鬟打着灯笼在前头带路,田瑞华昂着脸瞧着刑依彤一手牵着自己,一手下意识地不时摸着腰间的荷包,眼角虽有泪痕,脸上却难掩喜色,当下不由得道:“娘亲,您为什么笑了,五舅舅与七舅舅送给咱们的银子真的很多吗?”
刑依彤当下一窘,忙使眼色教田瑞华闭嘴,回到自己院子里,只剩下母子两个,这才道:“自然多的。”
“那够不够瑞儿在蔡夫子学里读书的金?”
这几个月来,因闫大儒带弟子外出游学,刑依彤经多方打听过,已然了解到闫大儒也不是不收寒门学子,只普遍的情况却是,那边一年只金便要三百两,除此之外,还有四时节礼,若再算上田瑞华一年四季的衣裳、吃食点心、车马费、书籍与笔墨纸砚,林林总总,再往节俭里省,怎么也要四、五十两银子方摆得平,倘若要讲究体面,百来两银子也未必拿得下。
可这书一念就得好些年,到进学怕也要十年不止。
如此,竟还不如设法聘位南边来的西席,只这每月四五两银子,若不能包吃包住便还要补贴西席额外的生活费,她也不知能强撑多久!
“这些自是足够了的。”今日有了这一千五百两银子,令饱尝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是什么滋味的刑依彤突然感觉前路都亮了。
也因此,刑依彤渐渐回过味来,忆起昔日,齐国公府即使嫡庶分明,可也长幼有序,岁月静好,嫡母兰陵长公主在吃穿用度上,并不曾刻薄过自己。
当下攥着荷包,到底心中既喜又愧。
却不想田瑞华有他自己的小心思:“想咱们家家计艰难,瑞儿不去蔡夫子学里,不如在外头寻处金便宜些地方读书,只消夫子是南边人,瑞儿便听得懂了。剩下的银子娘亲留着,日后或有大用处呢。”
“你懂什么!”刑依彤不由得大怒,发急道,“为了你能去闫大儒那边读书,为娘费了多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求了公主殿下,闫大儒那边点了头肯收下你,你两个舅舅又肯真心帮衬咱们,你不记着五舅舅方才的话好好读书,往后挣个前程,倒七想八想着家计,谁要你惦记着那么多来?”
训罢,倒自己先心酸地落下泪来。
田瑞华见状,默默地自己去外头唤了丫鬟,洗洗睡了。
一夜无话。
彼时李小仟在宫中,却不知齐国公府的这一切。
今年因宫中生变,不仅后军及蜀王并赵王亲军伤亡惨重,连京师五军营及皇帝亲卫的三大营皆有不同程度的损失,黎民百姓亦受滋扰不安,其内忧外患天灾,实令皇帝感伤良多,险些下罪己诏,幸而被礼部与百官及时劝阻,并教钦天监算了日子,提议将原本十一月的祀吉礼,择至万寿节一起,因而今年不止礼部,整个前朝与后宫皆十分恭谨忙乱。
李小仟连日跟随景后准备祭天大礼,完了景夜与蒋南君诸人陪景后在偏殿唠嗑,因李小仟身子尚未尽好,被赶回房休息,正歪在榻上闭目养气。
却不想有两个景仁宫小太监进来,其中有一细眉细眼名叫阿晚的蹬蹬蹬跑了来:“清河殿下、清河殿下!”
之萧伸手一拦,阿晚当下顿住。
半晌,李小仟睁开惺忪的眸子:“什么事?”
阿晚眼神一亮,赶紧上前跪着:“启禀清河殿下,奴婢们方才听到一件事儿。”
“说。”
阿晚身子微微前倾,用手半捂着嘴儿作小声状:“二皇子殿下现如今关在宗人府里头,还不肯老实,整日介地咒骂呢!”
李小仟剑眉挑了挑,眼珠子一骨碌:“宗人府缺盐么?都不拿浓盐水给他漱口?”
阿晚见状,立刻添油加醋地道:“说到待遇,宗人府里头照旧锦衣玉食好吃好喝地款待着呢,不过是挪了个地儿不在皇子府里头了,没的打猎听曲儿不自由罢了!还不仍是皇子妃侧妃夫人成堆儿在一处么?比往常还得了闲了!”
旁边跪着的另一个小太监长圆脸儿,名叫阿波,听着不像,悄悄儿地拿侧眼丢他,阿晚不以为意,看都不看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