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析疑的目光落在那张沁着少许冷汗,隐隐发白的英俊面容上,池洌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刻拧干毛巾,三两步折返。
“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在硬忍着?”
否则,以他的脾性,那句半真半假的调笑绝不会在此刻出现……这并非摇唇弄舌,而是怕被察觉的欲盖弥彰。
“又一次想要瞒着我吗?”
“不是,”君溯拉住为他拭汗的手,将池洌揽入怀中,“只是有一点点……可是我现在很高兴,不想说这些败兴的事。”
记忆中,君溯的怀抱一直是温暖的,习武之人的手脚大多滚烫炽热,即便是寒冷的冬日,也不会被带走温度。
可是此时此刻,抱着他的手是那么冷,冷得像是冬天野外凝结在湖水表面的冰,带着极力克制的寒颤。
池洌的心也像被湖水一同冻结,仅从中间破了一个车大口子,整个人从那洞中穿过,不断跌落,跌落,落入深不可测的深渊。
“不要怕,倚清,”
察觉到他一瞬间的战栗,君溯缓缓收紧怀抱,几乎要与他嵌为一体,
“相信我,我一定会活着。”
[1]8字出自晋·葛洪《抱朴子》
第21章线索
滚热的茶水自壶嘴倾倒而出,一滴不漏地落入小巧的白玉茶杯中,氤氲着袅袅的雾气。
水雾将敞亮的雅间一分为二,模糊了窗景。
“关于[抽髓]这个毒,你了解多少?”
池洌将倒好的一杯推到君溯身前,取了另一只空盏,继续倒茶。
君溯接过白玉茶杯,轻呷浅尝,神色举止尽显惬意与满足:
“正如萧和风所说,[抽髓]来自大勒,是敕勒族几近失传的宫廷秘毒。根据大勒国的相关记录——包括民间不辩真伪的野史,[抽髓]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八十年前,稜皇王为了独掌政权,用毒暗杀移皇王,成功地将敕勒族一分为二,分为如今的大敕与大勒。”
池洌对这一说法并不认同:“如果这个毒真的早已失传,池济又是怎么得到的?”
即使相隔了七年的光阴,君溯还是第一时间找回曾经磋商的默契:“八十年前,用以毒杀移皇王的[抽髓],还有残余,并且那毒被大勒的某个人得到,又通过交易送给了池济?”
“这是其中的一种可能,也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池洌在另一只茶杯中点了少许冷茶,在红木桌案上描画,
“或许当年被稜皇王赶出的大敕残部私藏了秘毒,又或许,池济因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药方,自己制作了[抽髓],但……”
君溯接过他的未尽之言:“如果这毒来自大敕残部,他们理应将毒用在大勒。即使他们顾念部族利益,真的把毒用在大齐,选定的对象也不该是当年的我。”
当初君溯确实一战成名不假,可他当初征讨的是西南,敕勒族就算再有先见之明,预测他未来会成为大齐的战神,对敕勒造成威胁,也远没有那么快的反应速度,短短几天就能跨越大半个九州,将毒喂到他的身上。
由此可见,下毒的幕后之人,对下毒一事必然蓄谋已久。除了身为皇帝,因为久病而多疑失智的池济,几乎找不出第二个人选。
“何况这毒虽然威猛,比起八十年前移皇王所中的[抽髓]却是远远不及。”
[抽髓]一毒的下毒方式极其隐蔽,让人防不胜防,是专门针对习武者的阴损之毒。中毒者在三日后第一次发作的时候才能发现异样。
当初移皇王也是能文善武、力可拔山的枭雄,中了[抽髓],没撑到一个月就暴毙,发作时的症状比君溯更为严重。
池洌翻遍史载与民间逸闻,去除其中的夸张成分,可以确定君溯所中的[抽髓]与敕勒族记载的秘毒[抽穗]虽然相像,但并不完全相同……这也是支撑着池洌继续寻找解药的希望。
“也许两种[抽髓]并不是完全相同的毒,也许……”
“浓度。”君溯即刻会意,“我中的毒,浓度极低,因此虽然毒性剧烈,却也让我支撑了七年。这么看来,第一个猜想确实是最合理的。”
“至于‘制毒’,如果池济真的有复刻[抽髓]的本事,哪怕是毒性稀释百倍的[抽髓],以他的性格,势必会多准备几瓶,把他觉得碍眼的人全部除去。”
说到这,池洌忽然看向君溯,“池济为什么把唯一的[抽髓]用在你身上,以他当时的处境,早先想要除掉的应该不是你,而是我吧?”
这一番话带来不太好的回忆,君溯垂眸掩去一闪而过的锋锐,已空的酒盏在他掌心转了半周,莹润的光芒仿佛将他带回那片铺满白玉的殿堂:“他素来狂肆自负,自然会想着‘物尽其用’。[抽髓]是克制习武高手的利器,他不会放过那个机会。”
池济对池洌,对他都格外忌惮,却又透着奇诡的轻视。正是这份轻视让池济在他面前露了真言,引来杀身之祸。
现在想来,幸好[抽髓]只有一份,幸好中毒的是他,而不是倚清。
“如果这毒确实来自八十年前,是当年毒死移皇王后残余的少量[抽髓]——池济既然能因缘巧合得到这份毒,是不是也有可能一并得到解药?”
“不大可能。以池济的刻毒秉性,就算真的存在解药,在成功下毒之后,他也会将之毁去,不会让他的眼中钉有任何翻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