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丧仪,君溯没有回府,他来到皇城一处偏远的池苑,独自坐在池苑中央的亭内。
他的脚边放着无数酒坛,面前却没有饮酒的杯器。
迎着清寒的月光,他取过一个硕大的酒坛,拍开酒封,仰面而饮。
清澈的酒液浇灌而下,大量涌入咽喉,有半数顺着下颌蜿蜒,汩汩流淌,将雪白的素服染上深色。
他从不是恋酒过饮之人,此刻却只想大醉一场。
唯独这一天,唯独此刻。
今夜之后,他将砸去酒坛,剑指朔北,平定边关,肃清朝堂……让这山河,如倚清所愿。
夜色浓稠。
一坛又一坛烈酒下肚,粼粼的池水现出重影,被尘封的往事再次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烈日灼目的午间,铺满芙蕖的清池中。身着五爪龙服的青年浑身被池水洇湿,束在镶玉金冠内的墨发垂在脸颊两侧,湿哒哒地滴着水。
那是池洌第一次如此狼狈地站在他身前,第一次用他从未见过的疲惫之色,沉静地凝视他。
“你当真如此讨厌我?”
被剧毒侵蚀的心脉传来酷烈的疼痛,只是勉强克制,不露出任何异样,就已废去他全部的心神。
喉口传来的腥甜被他极力咽下。他无法开口,他怕他一开口,毒血便会顺着唇边溢出,被眼前之人发现。
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既是不能,也无可奈何。
他没有办法解释他为什么疏远池洌,没有办法诉说他在太极殿遇到的那一切,更不能将狗皇帝池济的挑拨之举、毒恶之行全盘托出。
而他的沉默,最终被池洌当成默认。
他擦去额前滴落在眼中的池水,短促地笑了一下。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很讨厌我,恨不得让我永远消失在你的眼前?”
不,不是这样。
最后一个酒坛摔落在地,君溯浑身无力地伏在桌案,脑中一遍遍地回放那一句质问。
[让我永远消失在你眼前……]
如同谶语的梦魇。
竟让那一句话成真。
“该消失的……是我。”
被酒语破碎的呢喃,消失在夜风之中。
君溯醉倒在亭中,半晌,一个带着鸮头面具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前,小心地捉过他的手。
池洌抓着君溯的手臂,正在给他号脉,专注间,忽然感到指尖的臂腕动了动,随即是一声低沉的呼唤。
“倚清。”
他的心跳顿时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