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想到摄政王准备得如此充分,且有理有据,不但让他辩驳不得,连最初惦记着的招魂也说不出口。
虽然摄政王看上去仍对他尊敬有加,一言一行皆克制合度,左宗正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更甚从前的锋锐。
若说以前的锋芒毕露,是对权势的寸步不让,摄政王本身还尚算是一个自制执礼、公私分明。
那么现在的摄政王,更像是一把失去鞘的漆刃,虽光芒暗拙,仍有内敛之意,却随时能斩伤旁人,动辄见血封喉。
左宗正回到灵堂首位,心中充满隐忧。
他与文家,与君溯的父母也算是有交情,从小看着君溯成长,一直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着实想不通,小时候那么一个警醒通透,才高行厚,当有管仲、王翦之才的骄子,怎么就被权欲迷了眼,在被先帝授予权柄,成为辅佐政大臣后,非要继续向上,将所有的大权都收入囊内?
妄图登顶的极臣,能有几个得以善终。
左宗正抑扬顿挫地念着哭悼词,余光扫过澹然而立的摄政王,只觉得梗得慌。
有人说摄政王要求去掉招魂的仪程,是为了给瑄王最后的体面。左宗正既相信,也不相信。
比起“予以宿敌最后的尊荣”,他更倾向于摄政王是在作秀——为了自己的权势。
若非瑄王突然出事,玄甲军群龙无首,摄政王绝不会有机会光明正大地离开行宫,并借着纾解国难、维护国威的机会重返朝堂,在短时间内重获权利与声望。
瑄王的死,直接成了摄政王翻盘的良机与垫脚石。他如今表现出来的一切,包括对瑄王的尊重与顾念,乃至千里迢迢迎回瑄王尸首的举动,都不过是谋权的手段,为了给自己造势。
什么“为瑄王服三年斩衰,予以最深的哀悼”,如此虚伪的事他竟也做得出?
左宗正心中隐隐气恨,已全然将摄政王当成玩弄仪礼与人心的凉薄之徒。待哭礼结束,众人要去旁殿为瑄王整理仪容,内殿近卫将所有人拦在门外。
“这是何意!”眼见只有摄政王主从被允许进入停棺的旁殿,左宗正气得眼冒金星,“依礼,当由宗室宗人为亲王整理仪容,你们竟敢违礼悖行,将我们拦在外头,让汉阳王一个外戚进去胡作非为!?”
“请宗正见谅,这是圣上的命令。”
“胡言乱语,圣上岂会如此行事,这分明是汉阳王心怀不轨,行事嚣张……”
一直狡诈当透明人的右宗正忽然伸手捞住左宗正的嘴,不让他继续开口。
“老糊涂,依照齐律,能为亲王整理仪容的除了宗室的宗人,还有服斩衰的戴孝者。摄政王既然愿意为瑄王殿下戴三年的孝,让他为瑄王殿下整理仪容,倒也合情合理。”
右宗正的这番话算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也默认了摄政王的安排。
然而左宗正并不领会他的好意,仍奋力挣扎着。
右宗正没法子,只好用力抓住他的胡髯,凑到他耳边小声劝解:“别再扑腾了,你都已经退了一步,何妨再退两步?”